徐老廣聽說著火的消息后，從家里跑去村東的大場看熱鬧。

有麥秸垛的那幾家人可是他的老仇家了。之前他家養(yǎng)了一頭牛，他懶不想弄草料，就去偷人家的麥秸，后來被那幾家人抓住，可把他一頓好打。這仇他現(xiàn)在還記得呢。

現(xiàn)場一片混亂，住在附近的村民聽見呼救聲，都拎著水桶，臉盆到附近水窖打水，又快速跑向大場那個最大的麥秸垛，將水潑向著火點。

“燒！全燒光！慫人，叫你們盛蛋！瞧見麼，這奏似欺負(fù)老子的下場！”徐老廣抄著手，站在大場西面的槐樹下恨恨罵道。

話音剛落，溝沿邊上竄出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似是被誰攆著一樣，步趕步跑得飛快，跑動中，還不時回頭張望。

這人是誰啊？

現(xiàn)在全村的人都在大場救火，只有這個人慌不擇路地逃跑。

一看就有問題。

不然那麥秸垛好門白食的（好好的）咋會著起大火來呢。

徐老廣雖然懶，可是腦子不笨。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剛想沖出去嚇唬嚇唬那人，誰知那人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在他前方幾米遠處突然打了個旋，朝另一個方向跑了。

可就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借著月光，徐老廣看到那人的臉。

“呀——”徐老廣趕緊捂住嘴，硬生生壓制住內(nèi)心的震撼和驚訝。

是他！

竟然是他！

那人聽到聲音，腳步猛的一頓，回頭看了過來。

徐老廣嗖一下藏在樹后，緊張得喉嚨發(fā)燙。

“汪汪……”一只小黑狗從草叢里跑出來，又跑遠了。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徐老廣才從樹后探出頭來張望，前方只有樹影在晃動。

“嚇?biāo)腊沉恕！彼闹乜冢L長地吁了口氣。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怪異的氣味。

徐老廣抻長脖子，像狗覓食一樣嗅來嗅去，片刻后，他揉了揉鼻子，低聲罵道：“啥怪味麼！熏死人哩！”

火場一片混亂。

胡冠軍組織了兩撥隊伍，輪流對著火點潑水，可火勢絲毫不見轉(zhuǎn)弱。

胡冠軍焦急中爬上村民的架子車，觀察周圍的情況。

著火的麥秸垛還沒有完全燒起來，主要是西北方向火勢較猛。可著火點緊鄰另幾個麥秸垛，而且距離民房很近，如果火勢繼續(xù)蔓延下去，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胡書記，書記……”特困戶徐海群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叔。你咋也來了！”胡冠軍跳下車，一瘸一拐地迎上去。

“腳咋啦？”徐海群問。

“麼撒事。麼事。”胡冠軍指著老弱婦孺站的位置，“叔，你去那邊待著，這邊危險。”

“胡書記，我來給你出個主意，能快點把火滅掉。”

“叔，你快說。”

“趁著火還沒有完全燒起來，你趕緊讓人上到麥秸垛頂上去，抓著麥秸扒一道溝，把著火的麥秸和沒著的隔開，再從上面澆水，麥秸濕了，就不會再燒了。”徐海群以前經(jīng)歷過類似的火情，當(dāng)時他們就是這么把火給撲滅的。

好辦法！

胡冠軍眼睛一亮，轉(zhuǎn)身沖著徐明他們喊：“找架梯子過來！快！”

有村民搬來梯子，胡冠軍搶過一位村民手中的水桶，舉高，照著自己頭頂澆了下去。

旁邊的人都驚呆了，徐連翹似乎意識到什么，搶上前去攔胡冠軍，“胡書記！你要干啥！”

“翹翹，你趕緊組織人去打水，越多越好。小趙——小趙——趙鈺——”胡冠軍顧不上和徐連翹細(xì)說，大聲呼喊趙鈺。

趙鈺跑過來，被胡冠軍的樣子嚇了一跳，“書記！你這是……”

“莫管我。你身體沒問題吧？”

“沒問題。”

“那好。我一會兒上去扒溝，你一會兒站在梯子上給我遞水，能做到嗎？”胡冠軍緊抓著趙鈺的胳膊，神情嚴(yán)肅。

“能……能……”趙鈺的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圈了，胡冠軍啥意思，他要上那著了火的麥秸垛上面去嗎？

“能不能！大聲點！”胡冠軍大吼。

“能！”趙鈺的耳朵被他的吼聲震得發(fā)麻。

胡冠軍丟開他搬著梯子沖向麥秸垛。

“胡書記！你不能去！危險！”徐連翹追上去，被趙鈺一把拽住胳膊，“徐連翹你瘋了，別再向前了。”

火光映紅了兩人的臉。

趙玉一陣心悸。

“我去！我上去！”趙鈺把徐連翹推到一邊，他從旁邊人的手里搶了一盆水，一閉眼，把這盆水順頭澆了下去。

透心涼。

他咬緊牙關(guān)，望向徐連翹。

徐連翹也在看著他，但眼神頗為復(fù)雜。

沒時間去分析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一轉(zhuǎn)身，追了上去。

那邊胡冠軍已經(jīng)順著梯子爬上麥秸垛了，趙鈺爬上梯子，大聲叫胡冠軍：“書記，老胡——你下來，換我上去！老胡！”

胡冠軍不知聽沒聽見，用力朝他擺手，示意他不要再上來了。胡冠軍脫下浸了水的外套一邊撲打垛頂?shù)幕鹈纾贿呌昧吨溄斩挘浅鲆坏罍喜蹃怼?

火苗肆虐，胡冠軍穿梭在火焰里，也像變成了一個火人。

趙鈺看著那張被火光映得黑紅發(fā)亮的臉龐，喉嚨里似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噎得他心口發(fā)脹發(fā)疼。

他抹了把臉，轉(zhuǎn)頭大聲沖著梯子下面的村民喊道：“水——把水給我——快！”

他把十幾斤重的水桶遞給胡冠軍，“老胡，先澆你身上。褲子著了！”

胡冠軍顧不上自己，胡亂用手拍打了幾下，接住水桶就往溝槽里面倒。

滋啦一聲，著火點燃起一團白色的蒸汽。

一桶又一桶。

最后，徐小廣頂上趙鈺的位置，趙鈺也上去幫忙，在他們一輪又一輪不間斷的水彈夾擊下，終于，兇悍的火苗燒得只剩下一縷灰色的青煙。

消防車?yán)褋砹恕?

趙鈺咕咚一下癱坐在麥秸垛上，這是他有生以來經(jīng)歷過的最為兇險的災(zāi)難了。都說水火無情，今天他可算是見識到了。

轉(zhuǎn)頭一看胡冠軍，他不禁啞然失笑。

“書記……你走光了……”

距離他一米多遠的胡冠軍和他一樣癱在垛子上，胡冠軍身上的衣服沒有一片是完整的，大紅褲衩露在外面，變成了黑紅色。

“你……小子……笑我……”胡冠軍想教訓(xùn)趙鈺，可他身體里每個骨節(jié)兒縫里都透著疲憊，他實在沒力氣了，連喘口氣都覺得費勁兒，他掙扎著抬起手，眼前的景物卻突然開始上下晃動，眼睛發(fā)黑。

他的手無力地垂下去，砸在麥垛子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書記——書記——”無人應(yīng)聲。

趙鈺慌了，一骨碌爬了過去，“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