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驚訝之余,腦中卻快速地將某些事情連貫了起來。
看來毗伽羅恐怕是在利用大唐,讓杜相出兵保護他返回回鶻國內自己的勢力范圍。
果然,正思量間,就聽郭鈺說道:“杜相與他達成協議,由我率軍護送他回到其在回鶻西部的領地。
屆時他就會出兵,協助我部前往龜茲城,救援安西軍民。”
李越問道:“杜相真的相信他會出兵?”
郭鈺嘆了口氣,說道:“杜相也不是很信任,但這是大唐最有可能救援安西軍民的最后一次機會。
他說,如果他不這么做,會對不起老王爺對他的知遇之恩。
也會對不起郭大都護孤守西域的英勇壯舉。
因為郭大都護今年已經70多了,再不去救,他就埋骨西域了。”
說到這里,郭鈺眼圈已經紅了,他口中的郭大都護可是他的親祖父啊!
看著此時郭鈺虎目含淚的模樣,李越能夠感受到他說出宰相杜黃裳這番話時內心的強烈波動。
李越雖然不知道郭鈺與安西大都護郭昕的關系,但是郭鈺和郭昕都出身華州郭氏,都與那位中唐名將郭子儀有血緣關系。
更何況此時這位郭家子弟和那位鐵血郡王一樣,義無反顧地率領區區2000兵卒,要遠赴那絕域,從數十萬虎狼之師的包圍中拯救為國盡忠的那群白發老兵。
李越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郭鈺的大手,說道:“杜相說的沒錯,這是上蒼給大唐最后的拯救安西的機會!
本王在此立誓,但叫一口熱血在,必救安西四鎮回!”
郭鈺聞言心頭劇震,點頭應和道:“但叫一口熱血在,必救安西四鎮回!”
這一刻,李越在他眼中,再不是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年輕王爺。
而是與自己有志于同,萬里赴戎機的戰友!
兩人略平復心神后,李越展顏一笑道:“咱們好好商議一番,定要讓那毗伽羅不能食言而肥!”
郭鈺卻面色凝重地說道:“殿下,為今之計怕是要先保住您安全離開大唐。”
李越沒有接郭鈺的話,反而問道:“回鶻新可汗已經即位,使團行程如此緩慢,毗伽羅不著急嗎?”
郭鈺說道:“他自然是心急如焚,幾次和末將提出,想要秘密脫離使團大隊,及早趕回自己在回鶻的西部領地。
只是他擔心離開后消息走漏,沿路沒有安全保障,這才舉棋不定。”
李越想了想,說道:“本王沒記錯的話,毗伽羅應該是回鶻駐防西部的大將,他被派來我大唐秘密出使,只怕是那新可汗的調虎離山之計。
看來那個時候,新可汗應該就已經斷定老可汗時日無多,這才將他調來大唐。
如今新可汗即位,必然會趁他不在,徹底奪了他的部屬領地。
如此想來,由不得毗伽羅不心急欲走啊。”
“是啊,今日入夜時,他還特意來見末將,希望使團隊伍明早就出發。”郭鈺點頭稱是。
李越聞言,忽然問道:“毗伽羅在使團中,孫少卿是否知情?或者說,是否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郭鈺說道:“原本離開長安時是保密的,但是在路上毗伽羅無意間竟被一名回鶻商人認出,繼而孫少卿也就知道了。”
李越輕笑一聲,道:“難怪他現在對于獨自離開,有些患得患失呢。
本王猜想,他現在腸子都悔青了吧。
還不如一開始就輕車簡從地快馬趕回,或許還能躲開新可汗的截殺。”
說到這里,李越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郭鈺看得有些莫名,問道:“殿下,有什么不對嗎?”
“若你是回鶻新可汗,是否敢于對藏有毗伽羅的大唐使團發動襲擊?”
郭鈺嚇了一跳,說道:“這不可能吧?他不怕挑起兩國戰爭嗎?”
李越搖搖頭,說道:“公開襲擊他肯定不敢,但他能暗中襲擊啊!”
郭鈺不贊同地說道:“大唐使團進入回鶻境內,可就要受到回鶻保護,若是出事,回鶻怕也脫不了干系。
更何況有末將的2000兵馬護衛,回鶻真要發動襲擊,沒有5000以上的兵馬,恐怕難以得逞。
在回鶻境內,出動如此兵力,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李越冷聲道:“若是在大唐與回鶻的邊境地帶呢?”
郭鈺神情一呆,臉色也變了,顯然這個雙方交界區域,正是適合此類襲擊的地方。
尤其是,在靈州、鹽州一帶,還經常有吐蕃軍出沒。
李越忽然一笑,示意侍立一旁的司秋拿過紙筆,提筆寫了幾個字,然后遞給郭鈺。
郭鈺接過一看,紙上寫著“瞞天過海、時間差”
“瞞天過海”郭鈺是明白的,大約就是以替身代替毗伽羅,毗伽羅卻獨自先行趕回。
只是如此一來,整個使團就會有被襲擊的危險,如今邵王也在使團中,郭鈺感覺肩上的擔子重了許多。
況且替身只能遮掩一時,這一路行程至少兩個月以上,替身穿幫是遲早的事情,那時候又該如何應對?
還有這“時間差”是何意思呢?
郭鈺盯著三個字,仔細思量著。
半晌,說道:“殿下,這時間差莫非是使團忽然加速行進,提前趕到回鶻牙帳城?”
李越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卻把郭鈺給搞糊涂了,問道:“末將說的不對?”
“你說的對了一半。”
李越把紙張翻過來,提筆畫出一張大致的輿圖,將當前所在的坊州到中受降城、西受降城的道路和沿路各州城,以及從這兩城到回鶻牙帳城的道路一一繪出標記。
然后指著地圖,解釋道:“首先,使團離開大唐的最后一站,要么是中受降城,要么是西受降城。
無論是哪里,回鶻新可汗要截殺毗伽羅,一定是在使團隊伍離開這兩座城之后。
在使團隊伍或商隊中,必然有回鶻新可汗安插的探子,他們必須要知道我們離開這兩座城的時間。
探子還必須在隊伍離開這兩座城時,就要發出信息通知新可汗,以便派出兵力在正確的時間截殺。
其次,從鸊鵜泉到牙帳城的路是參天可汗大道,在這條大道上,回鶻人任何出兵襲擊的舉動都是公然與大唐為敵。
由于鸊鵜泉是使團前往牙帳城的必經之路,所以他們截殺的地點就只能選在從這兩城到鸊鵜泉之間的這段路途中。
而且為了擺脫嫌疑,他們會選擇靠近這兩座城的地點。
如此我們需要利用瞞天過海之計,盡力打出時間差,讓探子給出的信息反過來迷惑敵人,使之疲于奔命,最終徒勞無功。”
郭鈺聽得十分吃驚,他很難想象傳說中以文事出名的邵王,對兵事能做到如此信手拈來地籌謀。
僅僅這手將輿圖隨手畫得如此精準的功夫,就讓郭鈺十分佩服。
不由地拱手施禮道:“殿下所謀,末將不及也。”
李越看了看郭鈺,想不到這黑臉漢子也會說好話拍馬屁。
說起來,之所以能畫出這份輿圖,和他曾經為某部歷史劇制作其中的地圖道具有關。
花花轎子人抬人,李越擺擺手,謙虛地說道:“郭將軍過譽了,本王也是把從長安逃來此地的法子再現炒現賣一回而已。”
郭鈺驚訝地問道:“哦,莫非殿下才出長安城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