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微微一愣、似乎對此早有預料,然而、還是有些悵然。他自我安慰般、想,或許本郡督郵遠來疲乏,確實不能見客,那就明日再說。
不料陪同他一起的張飛耳朵靈,聽到傳舍內堂,隱隱飄出一陣笑語聲,是有人在向督郵殷勤勸酒,但是、把自己大哥晾在此處、不禁勃然大怒。
關羽對傳舍大門皺著眉頭、張飛正待發作,卻被劉備一把拉住。
張飛異常不解,只見劉備輕微搖了搖頭,拉著二人徑直返回縣尉府衙。
劉備是個明白人,明白督郵偏偏這時候生病明顯是裝出來的,真正的原因是督郵大人壓根兒就不想接見一位就要被免職的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不,嚴格來說已經是個草民。
其實、劉備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那把無名之火了。出了那么多力,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兄弟……卻依舊不受朝廷待見,甚至不受一個督郵待見。
但是,一看到傳舍護衛不少,而自己兄弟三人皆是徒手,他又冷靜了下來。
次日清晨、劉備得到了督郵的召見,他細細想了一會,最后還是決定試一試便跟隨仆役來到了傳舍。
此次沒有之前的繁文禮節,劉備直接進入了內堂面見督郵。
只見內堂一體態發福的中年男子,閉目搖頭、手中戲耍便面扇,領劉備進堂的仆役在那男子耳邊低語了幾聲,待那人睜開雙目后,仆役退出了堂內。
很顯然那體態發福的男子便是能決定劉備仕途的督郵……
劉備立馬拱手行禮:“安熹縣尉劉備、劉玄德、見過上差。”
盤坐于席上的督郵點了點頭,一手摸著胡須,一手搖晃便面扇,短暫打量后開口道:
“你便是安熹縣尉劉玄德?”
劉備言語平靜,拱手再道:“正是。”
督郵打量了一眼劉備后、直接問道:“你乃何出生呢?”——你有何后臺?
劉備短暫思索,而后回答道:“孝景帝玄孫、中山靖王之后。”
“嗯!?”聽聞此言、督郵瞬間背脊發涼,連忙理正了身子,半信半疑:“你是漢室宗親?”
然而待劉備肯定回答“是”時督郵立馬變了臉色,趕忙起身行禮:
“失敬、失敬啊。”
“還請、恕在下剛才唐突了。”
劉備見其態度瞬間轉變、面容微微一笑,拱手還禮:“不敢、不敢。”
督郵笑面如花,言語平和、伸手示意:“既為漢室宗親、快來坐下說話。”
“謝上差!”劉備拱手相謝,同督郵一起落座。
督郵抬手放下先前手中戲耍的便面扇以示尊重,輕微看了劉備一眼,思考片刻,小心翼翼的談道:
“玄德公、既為漢室宗親,怎么只做了個小小的縣尉呢?可是有人難為于公?”
劉備回道:“官職不論大小、皆為朝廷效力。”
督郵微皺眉頭,這顯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而是再問道:
“敢問、何人舉薦你做此官呢?”——你有何后臺?
劉備似乎是還是沒有聽明白督郵的意思,直言不諱的說了自己是因為討伐黃巾有功、才得了這安熹縣尉……
幾經周折、督郵已然明了、眼前這位漢室宗親只怕是一個虛架子,沒有后臺啊。得要些錢財,不然、沒法給上面交代啊!
于是輕笑道:“既為官吏、朝廷上可得找棵大樹啊!”
“大樹底下好乘涼嘛?玄德、我所言有理否?”
“這……”劉備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答,再看督郵那張毫無笑意的臉面,心中對此行已有盤算。
督郵言道:“如今、在下面為官容易,在上面為官、難啊!”
“上面想做點什么事,都得拿錢往更上面堆啊!”
再言一二,劉備便拱手告辭。
督郵看了劉備離去的身影,喃喃自語:“哼!毫無背景,還拿不出錢財,你當我是這么好糊弄的?”
次日,安熹縣內貼出了告示:凡有對縣尉不瞞者,有冤者、有貪贓枉法、損公肥私之證據者,皆可當堂出首,督郵將為爾等做主。
——只有舉報縣尉劉備就有好處拿。
但是、歷經幾日都沒有人去舉報劉備,可見其并非什么貪贓枉法之徒。
縣尉府衙中,劉備左右徘徊不定,張飛見此,直接起身言道:
“大哥!這督郵分明就是在故意找碴兒,待我將他暴打一頓、轟出安熹縣便了!”
劉備看了一眼張飛,暗自嘆息一聲,轉身瞧著關羽身后、樂浪漆繪彩屏風圖。
盤腿席坐的關羽出言勸阻:“三弟、休要胡來!”
張飛掌拳相擊,面色急切、大嘆一聲:“哎!打也不是、罵也不行,這這……真憋屈死人了!”
“三弟!”關羽見張飛似要出府,立馬起身去拉住張飛,詢問:
“三弟、準備何往?”
張飛稍微沉默、側目不敢與關羽眼神相對,只說:
“此處憋死人了!出去走走。”
關羽拉住張飛言語:“三弟、不可魯莽。”
“哎呀!”張飛見關羽如此、再嘆一聲,轉身對劉備說道:
“大哥、我就只到城外溜溜馬。”
劉備轉身為張飛緊了緊衣裳,言語平和:
“去吧!只需到城外。”
“知道了。”張飛點頭表示明白,而后徑直出府。
張飛出去還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便有鄉閭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來尋劉備,言、督郵派人明搶了鄉中女子,縣令懼怕督郵不敢出聲、所以希望劉備為他們做主。
劉備對于督郵本就氣憤,聽聞此事更加怒火中燒,但沒有立刻發作,只是讓請求的眾人先行回去,說明日必定給他們一個交代……
劉備思來想去回、認為,既然橫豎都要丟官,不如索性大鬧一場。
夜深,他與關、張二人密議。
翌日、天剛剛露白,劉備先令兩個心腹隨從,攜帶全部積蓄,在縣南三十里等候。
然后與關羽、張飛持武器,登駿馬,點齊麾下的一百縣卒,直奔傳舍而來。
那督郵宿酒未醒,正擁著一名女伎高臥床榻。
其部下數十名護衛亦多在夢鄉,只有數人在傳舍門前警戒。劉備一行來到大門,飛身下馬。
只聽得劉備高聲大喚:“我受郡守密令,逮捕本郡督郵!”
說時遲,那時快,關羽和張飛領著縣卒一擁而入,將那督郵赤條條地從床榻之上提出門來。
張飛順手拾起一根褲帶,把那夢中驚醒的督郵雙手反縛之后,橫著丟上馬背。
劉備見已得手,遂對門前圍觀的人群說道:“督郵強搶民女、行為不軌、罪在不赦。今奉郡守嚴命,將其縛送至郡。諸位無事,請各還家!”
說畢,他吩咐麾下縣卒看守住督郵的護衛,不準他們擾亂百姓。
然后,令關羽和張飛押送督郵前行,自己在后照應。一陣得得蹄聲響起,四騎馬轉眼就消失在眾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