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楊否聽到主房外傳來二姑姑和三姑姑的說話聲。他這才意識到今天星期六，兩個姑姑在家。他剛才進(jìn)到主房的時候都沒留意她們是否在場，如果在場，看到他這幅樣子一定會覺得他在跟她們鬧脾氣，她們就會給他臉色看。現(xiàn)在想起來還真有點后怕。

他立馬收起了自己呆滯且哀怨的表情，從沙發(fā)上起身，懷著不知所措的心，迎接她們的到來。

門簾被掀起，二姑姑率先走進(jìn)來，手里提著個黑色的塑料袋，三姑姑緊跟在她后面吵鬧。

楊否剛想跟二姑姑打招呼，二姑姑先他一步走到他面前，淡然地說道：“給，真真，這個給你吃。”

楊否仔細(xì)一看，二姑姑手里拿著個半透明的小塑料袋子，可以看到里面裝著的麥黃色小圓餅。

楊否疑惑地伸手接過來。小圓餅很薄，跟楊否平時見到的圓餅有很大的不同，因為薄，所以有好幾層，楊否看了一眼厚度，總共三層，三層之間還夾著像蜂蜜一樣的東西。“這是什么？”楊否問道。

“餅干。”二姑姑說著轉(zhuǎn)身走開了。

這時，三姑姑走了上來，表情賤兮兮地說道：“這叫夾心餅干，是你阿悠姑姑的……”

“哎呀！你夠了。”二姑姑突然對著三姑姑大吼了一聲，把黑色塑料袋扔在沙發(fā)旁邊的茶幾上，繼續(xù)道：“給，拿去，我的媽呀，話真多！”

楊否不明白二姑姑和三姑姑之間這樣說話的意思，也沒在意。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他手里的餅干和二姑姑扔在茶幾上的那袋東西上。他猜測，那里面也是像他手里拿著的餅干一樣的東西，或許還有別的好東西。餅干的袋子不太好拆，他費(fèi)了半天勁兒把它撕開，拿出夾心餅干吃了起來。

小圓餅脆脆的，沒有一丁點兒普通面餅的柔軟。中間夾著的東西像麥芽糖一樣黏牙，有嚼勁兒，甜的，還有一點果子的味道。

很好吃，楊否還想吃。他掃了一眼茶幾上的黑色塑料袋，想打開看一眼里面都有什么。但是二姑姑把它扔到那里的時候只是對三姑姑說了“拿去”，并沒有給他說，所以，他不敢去動它。有那么幾個瞬間他想不管那么多直接上去打開它，但是他克制住了，為此，他只好忍著心里的那份饞勁兒把注意力從它上轉(zhuǎn)移。

三姑姑坐到沙發(fā)上打開了電視。楊否聽到了爺爺喊他的聲音，于是走出了主房。

2

楊否走到爺爺跟前。爺爺正雙手拄著鐵楸站著休息，問他道：“你想吃啥？”

楊否不明白爺爺?shù)囊馑迹南耄骸跋氤陨叮窟@是可以選擇的嗎？想吃啥就能吃嗎？”他仔細(xì)觀察著爺爺?shù)谋砬椋坪跏窍敫闱宄囊馑迹又置榱艘谎勰棠蹋棠淘跀[動架子車，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他還是搞不清楚，保險起見，他遲疑道：“吃啥都行。”本來，就算他真的能選擇，他也不知道吃啥。

爺爺開始從他上衣的里兜里掏著什么。這動作楊否熟悉——爺爺是在掏錢。

果然，爺爺手里捏了一小疊錢出來，然后另一只手把鐵鍬搭在胸口，從那一小疊錢中抽出來一張紅色的給楊否，說道：“給，你奶奶說讓我給你一塊錢，想吃啥自己去買。”

楊否這才明白了爺爺?shù)囊馑迹€以為爺爺是問他中午的飯想吃啥，以為奶奶又要和姑姑去太舅爺那里，以為爺爺是想讓他說“方便面煮雞蛋”。

“拿著吧，去買糖或者看你想吃啥零食子你自己買去。”奶奶在一旁說道。

楊否收下了錢，開心地朝商店的方向走去。

3

離家最近的商店在新馬路上，連接新馬路和老馬路的那條短馬路的對面，他穿過短馬路來到那家商店。

商店的主人是一對年齡比爺爺稍微小一點的夫妻，平時楊否喊他們爺爺和奶奶。今天在商店里的是女的，個頭中等，身材有點胖，一頭烏黑的蓋耳短發(fā)貼，臉有點黑，楊否平時喊她奶奶。她正在往玻璃柜里擺貨，楊否就看著周圍貨架以及玻璃柜里擺放的那些東西。商店里的各種他沒見的好東西實在是太多，他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選哪個。

“買啥，小娃兒？”商店里的奶奶問道。

楊否猶豫不決，還在看。

這時，那個奶奶拿出一個紅色方形小袋問道：“這個？跳跳糖，新進(jìn)的貨，好吃的很。”

“這個多少錢？”楊否問道。

“一毛錢一袋。”商店奶奶回答。

楊否還不太會算，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錢，問道：“一毛錢是多少錢？”

商店奶奶被問得一愣，然后從玻璃柜后探出腦袋問道：“我看你拿了多少錢？”

見奶奶看不到，楊否把錢舉在面前。

“哦，一塊錢，能買十袋。”商店奶奶說道。

楊否用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發(fā)現(xiàn)十袋挺多，立馬點頭，把錢遞給了奶奶。

“我給你找個小袋子裝起來。”商店奶奶接過錢說道。

過了一會兒，商店奶奶給了他一個小黑袋子，跟之前二姑姑扔在茶幾上的袋子一樣，楊否拿著袋子高興地跑回了家。

4

“買的啥東西？”楊否剛走到院子門口，爺爺就問道。

楊否興高采烈地打開袋子給爺爺看。

“這是什么東西啊？”爺爺皺著眉頭問道。

“跳跳糖。”楊否回答。

“一塊錢全買了這種東西了？”爺爺問道，樣子看上去并不開心。

楊否感覺爺爺?shù)那榫w不對勁，覺得自己可能做錯了，小聲地回道：“嗯。”

“買了就買了，你把錢給娃兒了，還不讓人家娃兒自己買，你事兒怎么那么多？”奶奶在一旁瞪著爺爺罵道。

爺爺呵呵一笑，連連點頭道：“哈哈，行行行，哈哈……”

“回屋里去吧。”奶奶對楊否柔聲說道。

楊否于是繼續(xù)往主房里走。

5

進(jìn)到主房，三姑姑投來了目光，看到他手里提著的黑塑料袋，又扭頭看了看茶幾上的塑料袋，問道：“你提的什么？”

楊否微笑著走到三姑姑面前，打開塑料袋讓三姑姑看：“跳跳糖。”

“哪兒來的？”三姑姑驚訝地問。

“買的。”楊否回答。

“你哪兒來的錢？”三姑姑質(zhì)問道。

“我爺爺給的。”楊否照實回答。

“你爺爺光給你錢，不給我錢，我要找他去。”三姑姑說著就走出了主房。

楊否沒想到三姑姑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他于是跟了上去，想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

5

三姑姑還沒走到爺爺跟前就開始質(zhì)問爺爺：“你為啥只給真真錢，不給我錢？”

爺爺吃驚地看著她，頓時語塞。旁邊的奶奶說道：“你跟阿悠我不是經(jīng)常給嗎？還要什么？”

三姑姑撇著嘴，一臉不開心地說道：“我爸還沒給過我呢？”

“你爸……”

奶奶剛想爭辯，爺爺立馬打斷她對三姑姑說道：“好了好了，我給你。”隨即，從上衣里口袋掏出錢，拿出一張一元的給三姑姑。

“就一塊錢啊。”三姑姑沒有拿，看著那一塊錢不滿意地喊道。

爺爺突然一下子臉就漲紅了，大吼道：“不然你還要多少？”

這是，奶奶也開始尖起嘴說三姑姑：“你也太貪了吧。”

“你們能給真真，為什么不能給我？”三姑姑吵鬧道。

“你爸就給了真真一塊錢，他是你的侄子，你眼紅他干什么？”奶奶訓(xùn)斥道。

“我哪有眼紅他，我不要了還不行嗎？你們真偏心！”三姑姑說著轉(zhuǎn)身朝院門走來，楊否見狀也趕緊退向院內(nèi)。

“我們咋偏心了？你這孩子咋說話的？我們把你養(yǎng)這么大，沒給你吃的，還是沒給你喝的？”奶奶在身后辯解道。

“怪不得我姐姐說你們重男輕女，偏心！”三姑姑不肯罷休，扭頭又甩了一句。

哪知奶奶追了過來，邊追邊問：“你把話說清楚，我們怎么重男輕女了？你年紀(jì)小小的，話說得怎么這么傷人心？”

爺爺在身后無奈地口頭制止奶奶道：“你別過去了，趕緊把活干完吧。別跟她計較，小孩子說話又沒輕沒重……”

見奶奶追了上來，三姑姑趕緊往主房里跑，楊否見狀也趕緊跑進(jìn)主房。

然而奶奶根本不聽，一直追著三姑姑追到了主房里，手里還多了一把笤帚，看樣子要打人。

“你說清楚：怎么重男輕女了？我們哪里虧待你們了？”奶奶這時的話中多了個“們”字，看來說的不只是三姑姑一個人。

楊否不敢說話，手里提著塑料袋站在墻角悄悄看著。眼下這情形，他不敢發(fā)出動靜，生怕惹禍上身。

三姑姑被嚇得縮在沙發(fā)里，嘴里喊道：“是我姐姐說的，又不是我說的。”

奶奶手里的掃把緊緊捏著，兩個眼睛針一樣戳著三姑姑，讓她不敢輕舉妄動。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這時，院里傳來爺爺?shù)穆曇簦骸靶觾骸薄靶觾骸睜敔斊綍r喊奶奶時用的稱呼。爺爺?shù)哪_步聲漸近，隨后門簾被掀起，他站在門口。“我們趕緊把雪倒了，我還要干其他活，別跟孩子計較了，他們說話沒輕沒重的。”

奶奶沒有回爺爺，沉靜了一會兒后對三姑姑說道：“我來問你姐姐看是不是她說的，不是她說的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就走出了主房。

三姑姑逃過一劫，起身坐端著繼續(xù)看電視，但此時她的心思已經(jīng)完全沒法放在電視上了。

楊否怕三姑姑罵他，提著塑料袋慢慢走出了主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