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先在這附近走走。”看到眾人點頭，易嘉亦座上蜘蛛輪椅，轉身離開。

曲梁斌透過窗子看著他的背影，“世間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識到生活的真相之后依舊選擇熱愛，選擇義無反顧。”

易嘉亦之所以匆忙離開，正是因為剛剛的一番澎湃陳詞似乎遠遠超過了他的駕馭能力。在八位心境、實力、成就都全面碾壓他的大牛面前，他剛剛那種視死如歸，其實完全是裝出來的。其實易嘉亦也明白，憑自己的斤兩、是騙不了他們的。

“或許，這正是人不可缺少的一種非理智吧。”雖然他能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涉及到這種不可逆轉的失去的時候，易嘉亦還是禁不住在心底生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來。“如果這個地方真的是我的終點……現在我離他那么近，卻感覺不到任何一絲冥冥中的召喚；反而，卻好像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懼。”

蜘蛛輪椅走得緩慢，但他的心思煩亂。

“還好剛才從那里出來了，不然……”易嘉亦也慶幸自己沒有繼續待在那個屋子里，即使在外面，似乎也是一種憋悶的空氣。

小屋內。

孫欣沛：“前輩，您感覺這個年輕人……”

“這怎么說呢？”曲梁斌道：“驚才絕艷，但還是有點遺憾；如果他真能邁出這一步，我同樣也為他高興。意識復制，這種手段，就等同于繞過生死門檻，是永生啊。他能一個人走到這一步，足以證明他自己了。歷史，也應該留下他的名字。”

屋里的人紛紛點頭。

衛桑：“你們仔細看過他的輪椅沒有？”

一直沉默的杜啟生開口了：“那是我們軍方的蜘蛛型機甲獸，雖然擋得挺嚴實，但我料定是狙擊型的機甲。”

“啊？”孫欣沛驚叫起來，“他來的時候，我還在后面推了一會兒，我怎么沒有看出來。他怎么敢偷你們軍隊里的東西。”

曲梁斌：“沒弄清前因后果之前，別在意了。我猜，他是想把意識傳導給這個機甲獸吧。”

“這……我怎么沒有想到，如果能給機甲賦予人的意志……這小子可以呀！”杜啟生似乎突然又打開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當然，前提是這小子得成功才行。”

衛桑：“可，那也是一條鮮活的人命啊。”

“其實，大部分人也就是活到這個年紀。其余的時間，都是在茍延殘喘罷了……”說話的是胡戚瑞。

“喲呵。”孫欣沛開玩笑道：“老六，你這也是被那小子給影響的吧。”

“我說一句啊。”曲梁斌道：“不管是誰，都沒有資格給老十做選擇。只要他出于本心，我們就……”他自然不能說出“鼓勵”二字。“另外，楊帥，你想辦法查一下這個年輕人的資料，如果有家人、朋友，都多關照一下吧！”

“好的。”楊帥的回答很干脆。

生命高于一切，但若是找到了生命的意義，生命則會成為一種代價。緩慢消磨或者是一瞬焰火，是自然界給予每個人的公平的選擇權。

……

誰能想到呢，那個蒙著薄薄一層神秘外衣的坐標處，聚集著這樣一群人。

其實易嘉亦也很想與他們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那絕對會對自己各方面都有一個不小的助益。“完成這個意識復制的項目，就等于是放棄其他一切可能了……”他已經想明白了，曲前輩他們之所以讓自己再準備準備、讓他想想有沒有什么別的心愿，就已經是在挽留他了。他們都知道，一腔孤勇不可阻逆……

所謂的幾天之后，恐怕只不過是一個盼頭。

易嘉亦雖然想到過自己會面對這種掙扎，但這幾個人的突然出現，平白又多了好些曲折。

“聞理似悟，遇境則迷……”易嘉亦很早就明白這中間的糾結，但意識復制的最后一部分，需要的就是走向必死結局前的那一瞬間。好比很多人都會勸解輕生的人說生命可貴，但同時他自己也避免不了任何一個該有的絕望時刻。所以，人成圣的一瞬間，也是跨過死亡的那一瞬間。

他壓制住自己起伏的心緒，“靜心……靜心，我要記住最后的所有事情，一草一木……”可他越是壓制，心里就越是慌亂。

易嘉亦的腦子都快炸了。他現在好想有人能從后面給自己一棍子，這樣就能停止胡思亂想、好好休息一下。

由此來看，失憶與錯亂有時候只是大腦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而已。為了避免進一步的損傷，大腦會主動選擇放棄一部分，棄車保帥。

……

“要不要我去跟著他？”小屋里，孫欣沛問曲梁斌。

“不用吧。都這個時候了……生死這道坎，讓他自己來吧。過去、過不去，都是好樣的。”曲梁斌這個時候也想起了跨過去的老二……

他才是時間管理的集大成者，他走得時候，甚至都從從容容。那是一種無懼無畏，甚至可比于這個筆記本的原作者。兩個人都相信后來者，也相信自己施加于混沌中的無論多微乎其微的影響都總會有回應；不同的是，筆記本在作者留下了這些筆記，而老二卻只留下奔赴死亡時的無垢的微笑。

他曾說過，宇宙是由無數組“if……then……”組成，如果時間需要有個參照的話，奧義就藏在無數的“if……then……”之中。

他的名字，叫重溫。

曲梁斌本想再給他們講講重溫的故事，卻聽見外面“砰”的一聲槍響……

……

幾人沖出屋子，奔向槍響的地方。

“老十！”……

等他們來到易嘉亦自殺的地方，看到了他那恐懼未消的尸體，也看到了靜靜趴在一旁的那只機甲獸。

孫欣沛：“是他，讓那只機甲獸開槍的，他竟然……”

八個人都楞在當場。

十幾分鐘之后，那個機甲獸動了。“前輩，哥哥、姐姐們，你們好。很高興我能在最后的時刻認識你們……這個機甲獸，是我在山南城捕捉到的。因為點意外，我的最后設備丟失了……所以，在這個機甲身體里，只有一個簡單版本的我的意識。我還需要做的，就是將這一部分關于死亡的意識數據送回上允城，那里有另外一個我的意識備份。”

“老十，恭喜你！”曲梁斌率先開口道。其余幾人也紛紛開口，“恭喜！”、“達成所愿”……

這時，杜啟生上前一步，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丟向遠處，“老十，打掉他！”

又是一聲槍響，空中的石子應聲而碎。

注釋：

1、關于“歸宿之地”有這樣一群人，設定為，當時的腦力工作者已完全不受工位、辦公室的束縛，可以生活在自己喜歡的地方。

2、關于本章節易嘉亦自殺前的內容，想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更好的描述方法。不排除以后會回過頭來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