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進的所作所為讓崔昊全有些難辦。
天進是得道高僧,已經(jīng)自請?zhí)幜P,佛門仍然勢大,要是不答應,恐怕很難收場;可要是答應了,自己想要滅佛揚圣的心思就完全破滅了,假以時日,青州還是那個佛門下牢不可破的青州,王庭教化永遠也敵不過西天佛祖在青州百姓心中的地位。
崔昊全猶豫不決,不知道現(xiàn)在應該如何處置,眼神不自覺地看向了在場的眾人。葉小白對于覆滅佛門并沒有太大的想法,畢竟佛門在九州扎根近千年,還從來沒有聽說過誰能將佛門完全扳倒,就連五百年前的大漢武帝,也只是將一部分躲避賦稅徭役,不事生產(chǎn)的假和尚給一窩端了,真正的佛門弟子無一人遭劫。
無色見師傅主動盤膝坐下領(lǐng)罰,終于有所動容,他也盤膝坐在天進身邊,向著天進道:“師傅,弟子錯了,甘愿領(lǐng)罰。”天進沒有睜眼,只是內(nèi)心中有了些許慰藉,這個徒弟,總算還有一絲敬畏之心。
葉小白此來青州,本質(zhì)是為了給方乃修幾人平凡,見到天進出面,簡單幾句就將事情解決,總覺得有些不妥,可他也不好直接質(zhì)問天進,眼神環(huán)顧一周,看到了還趴在地上的明心,提步問道:“明心,方才你說你昨夜是受無色大師的指使,前去殺人?”
明心頭都不敢抬,方才天進進來,明心嚇出了一身冷汗,可隨即又想通了,已經(jīng)將無能無色賣了,依這無色的性子,此時的自己就算再次反水,后面也沒什么好結(jié)果,見到葉小白發(fā)問,當即磕頭表示:“回這位公子的話,小人愿用性命起誓,方才所言都是真的,沒有一句假話。”葉小白點點頭,又問道:“那你所言當年方乃修兄弟六人之事,是否也屬實?”
明心已經(jīng)知道葉小白的身份,知道唯有抱緊他的大腿,才有活路,于是又回答:“屬實屬實!當年原本是無色想要偷盜至寶,誰知進了禁室中后觸發(fā)了室內(nèi)機關(guān),他拿了寶貝匆忙離開時打翻了燭臺,火勢一起,被方師兄幾人發(fā)現(xiàn),趕來救火,卻被無色打暈,等他們醒來,已經(jīng)被無能帶人圍住,并逼問至寶下落,方師兄幾人就沒見過至寶,如何交待?可最后與方師兄幾人同出外院的明智站出來作證,說是看到了方乃修幾人進了禁室,無能便讓我和明遠、明覺師兄出手拿下,可明遠師兄和明覺師兄都不出全力,最后放了方師兄幾人離開。”
一旁盤膝坐下的無色,心中又是一陣氣血翻騰,可是師傅在側(cè),不好發(fā)作,只有繼續(xù)聽下去了。
葉小白又問道:“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詞,不足取信,可有證據(jù)?”“這......”明心停頓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決心,又再次磕頭道:“有!小人知道此事,是因為后來明智師弟某次喝醉了酒告訴我的,還說無色很器重他,所以將他收入自己門下,做了內(nèi)門弟子。這些年明智給無色做了很多暗地里的事情,殺人、斂財,因此無色也曾向明智說起自己的寶貝都在自己的密室中,小人大膽猜測,佛門至寶......”
“阿彌陀佛。無常反復的小人之言,施主切勿輕信。我佛弟子,當要恪守本心,不得在佛前妄言!”天進抖然睜眼,雙目射出一道寒光,輕輕揮出一掌,一陣罡風如刀般劃向了明心的咽喉,葉小白還未反應,就見一直警惕的喬橫率先出手,迅速跳到明心身前,雙臂交錯橫檔,想將罡風攔下。
可天進成名數(shù)十年,一身功夫早已深不可測,隨手一擊便是絕殺招式,罡風在喬橫雙臂前停頓片刻,依然勢不可擋地繼續(xù)劈進,喬橫臉色難堪,咬牙又加上幾分力氣,可是收效甚微,罡風依然似刀般劃過喬橫的右手手臂。
喬橫悶哼一聲,右手收手不及,便見罡風削斷了喬橫的半截手掌。“喬大哥!”葉小白怒喝一聲,心中第一次火氣十足,他彈指將剩余的罡風打散,落在了喬橫身邊,喬橫此刻額頭汗如雨下,可仍然沒有發(fā)出一絲的聲音。“喬大哥,你感覺怎么樣?”葉小白問完,立刻回頭喊道:“易先生,易先生?”話畢,才反應過來易本草和云山去給方乃修治傷了。
喬橫伸手拉住葉小白,硬撐著說道:“小白,我,我沒事,點我穴道,封住內(nèi)竅。”葉小白也無他法,忙在喬橫身上連點數(shù)下,喬橫又是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忍不住吐出。葉小白還要說什么,被喬橫拉住,微微搖頭,示意自己無妨。
葉小白眼神中的怒氣仿佛是熊熊燃燒的大火,他沉聲對崔昊全道:“崔大人,照顧好喬大哥。”崔昊全明白葉小白這是動了真怒了,當即答應下來,吩咐一群衛(wèi)兵,抬起喬橫,向殿外離去。葉小白見他們走遠,這才回頭對仍然閉眼的天進道:“天進大師,晚輩原先以為佛門中還有一兩位得道高僧,沒想到全是一丘之貉,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你們到底是佛門還是魔門?”
面對葉小白憤怒的質(zhì)問,天進沒有絲毫的情緒,微微睜眼平靜道:“阿彌陀佛,無能也說過,我佛既能普度眾生,又能降妖伏魔,對于反復無常,出賣求存的妖魔,我佛從不慈悲。”“哈哈哈哈,很好,很好,那么今日我便也來領(lǐng)教一番大師降妖伏魔之法。”
葉小白說完,腰間軟劍已然在手,他單腳點地,軟劍瞬間發(fā)出一陣鳴響,而后直刺天進面門,劍氣瞬發(fā)而至,天進稍稍抬手,也不見其他動作,右手雙指便夾住軟劍,后輕輕一彈,軟劍劍鋒便偏了出去,葉小白整個身形也被帶到了天進身邊,天進左手先做佛禮,倏忽間變禮成掌,直奔葉小白肩頭,葉小白卻也再等近身之機,體內(nèi)真紫氣霎時充斥全身,雙瞳也染上絲絲紫氣,見天進一掌襲來,竟然絲毫不躲,同樣是單掌運氣,拍向了天進的胸口。
天進身上金光一閃,原來正是方才無能的不動明王,葉小白一掌拍中,卻仿佛泥牛入海,轉(zhuǎn)眼見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天進的一掌卻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在葉小白肩膀,縱然在真紫氣的作用下化解了不少,可還是受了重傷。
葉小白口中鮮血再也忍不住,噴涌而出,整個人也如斷線的風箏,倒飛出去,即將落地時,卻感到身邊一陣輕風劃過,自己被人攬進了懷里,他睜開雙眼想看看,人卻已經(jīng)站定。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在場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天進也睜開了雙眼,看到來人,眼中竟然有了些許的驚訝。只有崔昊全在看到來人時,長出了一口氣,多少年了,總算出來了。
葉小白站穩(wěn),不顧肩頭的重傷,又咽下想要涌出的淤血,回頭看去,只見一位身著綠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正笑呵呵地立在他身邊,不由疑惑問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不知前輩是?”綠袍男子沒有急著回答,反而是將他打量了一番,而后用帶著磁性的嗓音說道:“天王徒弟果然乃人中龍鳳,哈哈,只是功夫不到家,就來管佛門的閑事,到底還是經(jīng)驗少了些,然勇氣可嘉,情義可表,我喜歡。”
葉小白雖然一頭霧水,可是依然恭敬道:“前輩教訓的是。”
男人朗聲一笑,又道:“我可不敢教訓你,只是告訴你,對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辦法。”說完竟然旁若無人地開始給葉小白上課:“佛門這種扎根千年,信徒眾多的地方,在哪朝哪代都是王朝大患。誰不知千百年來,九州大地上有多少人接著佛祖名義造反稱雄?因此,滅殺其人,不若先殺其心。戳破他們用以蒙羞的窗戶紙,將他們的毒瘡惡臭放在天下百姓面前,還有誰會做他的信徒?佛祖,只是做了虧心事妄想逃脫懲罰之人拜的偽神靈而已。”
葉小白聽得茅塞頓開,更加恭敬地抱拳回答:“前輩所言極是,晚輩記住了。”
這時天進說話了:“大公子,十年未見了,還是如此性情啊。”
大公子?
葉小白明白了,這人正是方乃修告訴他在青州牢房中的那位越王山大公子——越無垠。只是他不是在牢里嗎?怎么會忽然出現(xiàn)在這里?
越無垠聽了天進的話,顯得有些戚戚然,而后神色入場,淡然說道:“是啊,十年了,我在監(jiān)獄中待了十年了,可是現(xiàn)在,不想待了,有些閑事,還是要管管啊。免得被人說我是個撒手掌柜。”說完雙手一攤,顯得十分無奈。
天進道:“佛門與越王山從無瓜葛,大公子切莫自誤。人生途中,行將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這話便是提醒越無垠不要插手今天的事情了,不然對越無垠、越王山都沒有好處。“哈哈哈哈,老和尚,越無垠這輩子什么沒見過,千萬別拿你們佛門那點家底來嚇唬我,真論起來,我祖上還是數(shù)千年前的吳越皇族,那時候佛祖在哪兒都不知道啊。再者說了,又不是家里的事情,你也找不上越王山。”越無垠霸氣回道。
“阿彌陀佛。既然不是,那大公子就更沒有理由參與俗事了。”天進大師還想再勸勸,誰料越無垠急忙搖頭,看向身邊的葉小白,而后說道:“不不不,老和尚你想錯了,要是你不動他,我今天也不會出現(xiàn),你要動了他,還打傷他,那我真就要出來會會你了。”
天進雙眼閃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平靜問道:“原來你那暗門中人。”
越無垠又笑了聲回答:“你又說錯了,我可不是那些整天溜門角,上房梁的主,不過嘛,在他們面前說說話,還是管用的。”
天進嘆了口氣,抬眼看著他,說道:“原來如此,老衲明白了。今日真要如此?”
越無垠忽然正色道:“佛門中事,你比我了解的多,我看了很多年,今日才是個契機,索性就一并解決吧。”說完回頭對葉小白道:“好小子,剛在接你的時候給你穩(wěn)了穩(wěn)血,你且站在一邊兒去,等事情辦完,我再和你說道說道。”
葉小白有些明悟,可還有些糊涂,聞言知道二人要開始了,便不再多言,默默退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