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先生,我們是撥亂局的人。”李雪何露出充滿親和力的笑。
吳思一原本有些恐懼的眼神變得柔和,問道:“我這是怎么了?我記得好像是被一個人劃破了喉管…然后失去了知覺…我還聽到有人在我耳邊發(fā)出陣陣吟誦聲…”
李雪何惋惜地嘆道:“很不幸的告訴您,先生,您已經(jīng)死亡,我們是負責(zé)幫你超度的渡魂師…”
鬼魂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慌忙查看自己全身,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半透明的,還泛著藍色的光。
隨后他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喉嚨,上面是他當(dāng)時被劃破的一道傷口。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體內(nèi)碎裂了一樣,他頓時渾身顫抖起來,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先生,您不要難過,我們是幫助您超度的,會讓你進入陰界,超度轉(zhuǎn)生,只要您愿意配合我們,幫助您完成您的掛念就可以…”彌離忍不住上前勸道。
“不,求求你們了,有什么辦法可以讓我復(fù)活嗎?我的妻子不能沒有我…”吳思一此時淚眼婆娑。
李雪何看著他,不忍地轉(zhuǎn)向別處:“抱歉,生死輪回是自然規(guī)律,我們沒有辦法逆轉(zhuǎn),我們只能讓你們了卻塵世間的牽掛,幫你盡管進入陰界…”
許久,吳思一才緩過神來,看著已經(jīng)無法觸碰到墻壁的身體,眼神中的悲哀與不舍漸漸褪去。
“好吧,那我希望你們可以幫我把我的妻子從幻覺中拉出來…”他的聲音還是很哀傷,但明顯多了幾分堅定。
“幻覺?”幾個人愣住了。
吳思一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原來他在26歲和妻子結(jié)婚,打拼了好幾年后有了一定積蓄就生下了屬于他們的孩子。
可后來有一天,他將孩子帶出去玩,卻碰上了慘烈的車禍。
那汽車被一輛失控的大巴撞到了,前身都變形扭曲了。
吳思一僥幸搶救過來,可孩子在這場事故中傷成幾塊…
好在那孩子沒什么怨氣,很容易就超度走了,那地獄般的真相襲來的時候妻子崩潰了,一直不愿意相信孩子離開了,就把孩子的那個玩偶當(dāng)成了孩子本人,也一直只當(dāng)孩子還是死去的年齡4歲。
他們做了很多次心理治療都沒有效果,吳思一還曾經(jīng)想去做魔法治療的,奈何費用太昂貴就作罷了。
眾人聽完了他們家的故事,大受震撼。彌離也明白了為什么照片上的女人會異常年輕,也明白了為什么臥室里的孩子衣服還是比較舊沒有新的…
“請你們幫助我的妻子從陰影中走出來,我們的孩子因為親人的背叛而死于非命,我們也沒有心思去生下第二個孩子…現(xiàn)在我也不在了…
她對我來說是無法替代的另一半,但對其他人來說只是陌生人而已,而她的父母也已經(jīng)年邁,照顧不了她多久的…
其他陌生人不可能像我們這些血親一樣包容她的不正常…
我希望我的妻子可以正常生活,活在那可悲的幻想中對她有害無益…”
幾個人對這個男人生起一股敬意,也對這家人產(chǎn)生同情。
旁邊一名催眠師說道:“我可以嘗試抹除她的記憶…”
“這…”男人的臉上的表情顯然在害怕自己的親人忘記自己,忘記那些存留于記憶深處是美好記憶…
“抹除記憶只是種逃避的手段而已,也是對死者的不敬…我們最好設(shè)法讓她打心底接受這一切…”李雪何非常冷靜地說。
他們回到了吳思一家里。
那女人此時拿著那個玩偶,逗著它玩,好似與親生孩子玩耍一般,只見她突然轉(zhuǎn)過身,眼神中充滿一個母親的幸福和如同處于霧氣中的迷離感。
“你們好,這時我的孩子,跟你們認識一下…”女人一邊輕撫玩偶一邊說道。
眾人不由微微嘆息,但又害怕刺激這個可憐的女人,不敢妄言,于是全都假意夸贊,仿佛那個有些舊的玩偶就是那個活生生的孩子呢。
第二天,到了生日時候,幾個人一起為她準(zhǔn)備了蛋糕慶祝。
大晚上的,燭火溫柔的勾勒起美好的回憶,女人依然悉心照顧著那個玩偶,將它小心翼翼放在旁邊椅子上面。
“孩子,今天媽媽生日,祝媽媽生日快樂哦!”女人很幸福的撫摸著玩偶的腦袋說道。
“請問,我的丈夫什么時候回來啊?”女人看到周圍的三四個人中唯獨缺少最重要的丈夫的身影,讓她感到有些不解。
“哦,沒事夫人,他剛剛聯(lián)系過我們倆馬上就過來。”彌離當(dāng)即說道。
“哦,那謝謝了…”女人點點頭。
彌離悄悄問李雪何:“準(zhǔn)備好了嗎?”
“放心吧,我的業(yè)務(wù)能力你可以放心…”李雪何胸有成竹道。
李雪何不經(jīng)意在眾人面前轉(zhuǎn)動自己隨身攜帶的圓珠筆。
女人并沒怎么在意。
就在這時,門開了,是吳思一先生進來了,不再是靈魂的半透明狀態(tài),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模樣,脖子上的致命傷也消失了。
讓彌離彌雅錯愕的是,旁邊那個玩偶居然真的變成了一個孩子的模樣,就是那照片上的孩子,那小臉圓鼓鼓的,在那里咿咿呀呀的叫著,眼中反射著溫柔的燭光,可愛極了。
雖然之前李雪何已經(jīng)告訴了他們這一情況了,但實際看到這么神乎其神的催眠術(shù)還是意想不到。
他為了讓眾人入戲所以干脆催眠所有人。
而那完完整整的男人就是吳思一的鬼魂借由幻想幻化成的。
“親愛的,我回來了…”吳思一打開門看著妻子,露出微笑。
早就聽到熟悉腳步聲的妻子幾乎頃刻之間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丈夫。
“你來啦,我們就等你呢,在你表兄那里玩那么久啊?現(xiàn)在才回來…”
“哈哈,是啊,要給你慶祝生日嘛…”吳思一強掩悲傷的情緒,盡可能展現(xiàn)出幸福的模樣。
見吳思一狀態(tài)不錯眾人也都把自己從這悲哀的情緒中帶出來,唱起了生日歌。
雖然隨意讓活人見鬼魂不符合規(guī)矩,但如今也不得不為了。
吳思一也非常憐惜的摟著妻子,雖然女人不知道丈夫為什么變得這么有情趣,多年來被生活所壓迫的喘不過氣來到他們可很少展現(xiàn)夫妻之間的情趣了,但幸福感還是壓過了疑惑,她放下一切精神壓力沉浸在丈夫溫暖的懷中。
這一刻,周圍的一切都沉浸在唯美浪漫的氣氛下,面對歹徒的恐懼,被劃破喉管的窒息,陷入死亡的無力仿佛都是一場夢一樣。
吳思一用最溫柔的姿態(tài)面對妻子,還時不時跟她一起逗弄旁邊那可愛的孩子,恨不得將未來所有無法給予的溫柔全部都獻給她。
但是美夢終究是夢,還是要醒過來的。
在旁邊催眠師的提醒下,男人漸漸正色起來。
“親愛的,我要和你說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啊?老公?”女人似乎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也順著氣氛調(diào)起情來。
“希望你不要嚇到…”吳思一慢慢將自己這兩天的經(jīng)歷悉數(shù)告訴了她,女人原本幸福的臉色漸漸僵硬了。
“你,你在開玩笑嗎?”女人不敢相信。
“我沒有心思跟你開這種玩笑,親愛的,我是來跟你做最后的道別的…”
“不不不,你在說謊,你明明好端端就在這里…”女人拼命搖頭,恨不得把剛才聽到的話全部撒出去。
“是真的,親愛的,請你面對現(xiàn)實…好好一個人活下去…我會在另一個世界默默守護你的…”
“媽媽,”旁邊的孩子開口了,是李雪何做的,發(fā)出稚嫩的聲音,“你不要傷心…”
女人聽了,回過頭,她怕嚇到孩子,趕緊過來安慰孩子說道:“別怕,寶寶,別怕…你爸爸開玩笑的…”
“媽媽,我和爸爸已經(jīng)死去了,請您面對現(xiàn)實…”孩子說道。
“不,不,不,你們沒有死,沒有死!你們在騙我!”女人死命捂住耳朵,不想讓這些話有分毫傳入耳中。
“你必須面對現(xiàn)實啊!親愛的,這是我們的告別一晚,請你以后好好生活好嗎?不要沉浸在無用的幻想中,這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男人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說道。
他又緊緊摟住妻子:“別怕,別怕,我和孩子都會在那個世界看著你的…你以后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改嫁一個新家庭還是自立事業(yè)都無所謂,只要你幸福就好…”
“不,不!”她一把甩開丈夫,張狂地跑進寢室。
這終究是幻象不是現(xiàn)實,吳思一本質(zhì)還是個靈體,妻子的悲痛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這幻想的力量,讓她很輕易甩開丈夫的手。
這可怎么辦?
事態(tài)有點脫離眾人控制了,看到里面那女人顫抖著坐在床上,幾個人都進去看了看她。
“出去,出去!你們這些瘋子!別在我家戲弄我…我的丈夫和孩子才沒有離開呢!他們就在我身邊!”女人歇斯底里地吼著,驅(qū)趕著他們。
幾個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辦啊,我老婆她…”吳思一滿臉不忍。
彌離想了想,說道:“別擔(dān)心,吳先生…我想,這個時候還是孩子的話更有作用…”
“哎,我終究是個成年人啊,”李雪何自責(zé)道,“我可以在幻覺中模擬一個孩子的外形和聲音,可沒有辦法模擬出孩子的語氣和思想啊,哎!就算拿這個玩偶的幻想去也是我跟她跟她說怕是也沒有用處…”
“讓彌雅試試吧,”彌離建議道,“她雖然已經(jīng)十歲了,也經(jīng)歷過太多,可還保留著孩子的童趣,讓她扮成這孩子的模樣去勸勸吧…”
幾個人覺得可以一試,于是李雪何又開始嫻熟地催眠眾人,將彌雅的模樣化作那四歲孩子的模樣。
“哇哦…”彌雅難以置信地看著周圍,一下子變成四歲孩子,一切都矮了許多。
她也和孩子一樣步履蹣跚地走上前,她整理了一下語氣說道:“阿…媽媽,我是小文哦…我想吃糖…”
“小文,小文…”女人漸漸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女孩,頓時有了精神。
她伸手去拿床頭柜前的糖果,幫她拆開包裝,小心翼翼喂給她:“小文,來,張嘴,啊—”
彌雅乖巧地張嘴吃下,女人頓時喜笑顏開:“小文,真乖…”
彌雅也感覺到了溫暖,她從小缺乏母愛,只從嬸嬸那里得到過一些類似母愛的親情…
現(xiàn)在看著眼前女人真摯的眼神,還真是觸景生情。
“媽媽,你也吃!”彌雅也乖巧地過去拿來糖拆開包裝喂給她。
“哦,謝謝你,小文真乖!”女人欣慰地笑著。
彌雅小心翼翼爬上床,給眼前的“母親”捶背。
“啊,真乖,小文…”女人臉上的笑容更加幸福了。
“小文不希望媽媽逃避現(xiàn)實,小文希望媽媽振作起來…”彌雅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啊,小文,你…”
彌雅突然抽噎了起來,外面的人忍不住進去看,但很快縮了回去。
“小文,你怎么了?”女人趕緊拿來紙巾幫她擦眼淚。
“媽媽,我和爸爸不希望你陷入幻想中無法自拔,”彌雅的眼神清澈而真摯,比那個玩偶產(chǎn)生的幻想更加的真實,讓女人漸漸放下了戒備,“我已經(jīng)不痛了,爸爸也不痛了,我們想要進入可以讓我們生存的世界,希望媽媽你幫我們的忙…”
女人擦擦流出的眼淚:“什么忙?”
彌雅抱住女人,柔聲道:“我希望您可以振作起來…我知道我們的離開一定讓您無法接受,我和爸爸也一樣無法接受離開您,離開這個溫暖的家…
但是我們已經(jīng)離開了,若是您無法振作起來我和爸爸都要魂魄不安,不得不在人間徘徊,忍受陽光的刺激,陽氣的侵襲…小文好痛苦…”
彌雅突然咳嗽幾聲,然后伏在床上,呈痛苦狀,女人趕緊上前抱住她:“小文,你怎么了…”
“媽媽,小文和爸爸要走了,你在人間一定要好好的啊…”彌雅點點頭。
“可是媽媽…”女人已經(jīng)不爭氣地流下眼淚。
“媽媽,”彌雅突然抱住她,“我發(fā)誓,我和爸爸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也會在那個世界遙望著你,還可能給你托夢,您這樣沉浸在虛假的環(huán)境中讓真實的我和爸爸根本來不到你的夢中…小文真的好怕…”
兩人仿佛真正的母子一樣緊緊抱在一起。
“知道了,小文,媽媽知道了…”女人的固執(zhí)之心漸漸消散。
“親愛的…”
吳思一也忍不住上前來跟兩人抱在一起。
“你、我,還有小文,永遠都不會分開的…”
三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在漆黑的臥室里互訴衷腸。
陰云消失了,旭日的陽光灑在每個人心理。
其他人也忍不住動容起來,一旁的彌離入神的都快忘了眼前這個小女孩是自己女兒冒充的了。
女人的心結(jié)漸漸消失了,她眼前那股無形的幕布消散了…
一晚上,一家人做了最后的告別,吳思一向妻子交代了一切要交代的事情。
第二天,他成功化解了妻子的心結(jié),準(zhǔn)備離開了。
“謝謝你們…我感受到我妻子放下了…”吳思一感激地對撥亂局眾人道。
眾人點頭示意,目送著這男人的靈魂漸行漸遠,消失在遠方。
第三天,那個女人對他們表達了感謝:“謝謝你們,讓我走出了陰影…”
“不客氣,女士,不客氣…”李雪何道。
“嗚嗚…”彌雅一直在一旁小聲哭。
“小姑娘怎么了?”女人問。
“哦,沒事,昨天你們的事情太感人肺腑了,我女兒是在難掩心中的感動之情…”彌離開始扯起來。
原來是彌雅昨天入戲太深,到今天都沒有緩過來…
幾個人和女人交代了一陣后,就往回趕回去了。
“彌雅,你的演技還不錯嘛…”
“小離,用演技形容一個孩子不太恰當(dāng)吧…”李雪何笑道。
“是是是,應(yīng)該是九成真意一成演技…”彌離笑道。
接下來就是超度剩下那個了…當(dāng)然,并不確定是否有其他渡魂師已經(jīng)領(lǐng)了活了,但還是要去看看才是。
他們回到辦公室,發(fā)現(xiàn)架子上的靈魂已經(jīng)少了好幾瓶了,看來已經(jīng)有渡魂師領(lǐng)活干了。
不過之前那個瓶子還在。
他們把那個靈魂閃爍的瓶子取了下來。
資料早就準(zhǔn)備好了,他們查閱了一下,此人名叫王仲奇,37歲,一名司機,是本地人。
李雪何又念動咒語,將靈魂化作一個成年人的模樣。
其致命傷也是在脖子上,不過胸前還挨了一刀。
“你,你們…”他也露出了和之前的吳思一一樣惶恐的表情。
“別怕,先生,別怕,我們是幫助你的渡魂師…”李雪何將這一切都告訴了他。
許久,那靈魂的面色才緩和下來。
“原來如此啊…”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一樣,表現(xiàn)的比較淡然。
但他很快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渴望的光,似乎想說什么,但到了嘴邊又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他感覺自己忘了很多事情,腦海里像是被抽空了一樣。
許久,他才開口。
“我,想回我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