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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fish in the pool

臺風的龐大氣旋裹挾著水汽,側鋒已經掃過縣城的群山,云團緩慢吞沒山巒而雨點急促地進攻。

姜杉已經看不清周圍的東西,雨串成線,線聚成面,隨著狂風呼嘯,雨幕如濃霧,有了風的形狀。

但她感覺很暢快,雨水從雨衣的縫隙中沖刷而過,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座山峰,雨水把心上的浮塵洗刷干凈。

湍流撕扯著腳上的塑料鞋套,但就是無法破開,從而潤濕姜杉的鞋襪。姜杉肆無忌憚的踩著水,張開手,風把雨衣吹的獵獵作響。

她喜歡這副盔甲。

衣服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她以為是爸爸催她快點,按下接聽鍵,那邊傳來的是李慎的聲音。

“女王殿下,不要游蕩了,快回家。”

姜杉回首,宿舍的邊緣模糊成混亂的曲線,朦朧燈光如同海潮中的漁火,里面傳來學生們的嬉笑打鬧。

憑著記憶,她勉勉強強看到了李慎的寢室,似乎一個身影正在窗邊,像自己揮手示意。

“我的騎士,謝謝你的盔甲。”姜杉對著電話那頭嘻嘻一笑,今天很開心,她很滿足。

電話那頭又響起李慎的聲音:“杉杉……”

雷聲炸響,淹沒李慎的聲音,讓姜杉嚇了一跳,再想聽清,結果發現自己已經失手掛斷了。

她看著熄滅的屏幕,神色平靜,又低低說了一聲:“謝謝你最后的盔甲,你的女王要一個人去打仗啦。”

狹長而幽深的雨路,她大步走著,直到拐過彎,身后的目光也被教學樓遮擋。冷雨胡亂拍在臉上,她才向校門口跑去。

李慎看著姜杉的背影漸漸消失,若有所失地坐回座位。

窗外的雨嘩嘩灌著,身邊的許篷居然在和劉媛媛打著電話。

“小火把,你知道嗎,市一中的女生都很漂亮。”

“啊,是嗎。”

李慎看著許篷支支吾吾的樣子,寫了一張紙條,放到許篷眼前。

許篷下意識照著念了出來:“有你漂亮嗎?”

座機那頭傳來銀鈴般的笑聲:“許篷,你好奇怪,你怎么會說這種話,今天先到這,下次再打你電話哈。”

李慎聽著,也覺得奇怪,劉媛媛怎么會主動打許篷電話呢?但最讓他奇怪得還是姜杉最近的表現。

馬上就要出國似得,主動得不像樣子,他現在的臉上還殘留著唇膏的清香。

難道這么快就要出國嗎,他的胸膛堵堵的。打開手機短信,輸了一行一行文字,最后又一個一個刪掉,只留下一句“到家了給我發個短信。”

他何必在意,姜杉開心是最重要的。

此時姜聰正載著姜杉回家,他有點埋怨那個小子,弄得這么晚。但看到姜杉被雨衣遮得嚴嚴實實,他覺得自己這個作爹的有點失職,被一個毛頭小子給比下去了。

“嗯?這么久了才打我電話啊。”姜杉坐在副駕,接了個電話,聲音里透著調笑的意味。

姜聰眼角抽動,女兒的手機是他給的,他相信女兒有自控力,但剛剛弄完,又要打電話,這是不是不太尊重他這個老爸。

“杉杉啊……”姜聰想說些什么,但電話那邊突然響起一個甜美的女聲:“叔叔,晚上好,我是姜杉的朋友。”

是女同學啊,那沒事了。

“杉杉,我告訴你,最近……”

姜杉含笑聽著,而李慎的那條短信,穿過連綿的雨幕,在要發出嗡鳴的一刻,卻發現,早有電話占據著提示消息,只能無聲地彈起,無聲地消失,靜靜地躺在信箱里。

李慎一直緊張地盯著諾基亞,但它始終不亮屏,電話也打不通。

他擔心姜杉會不會出意外了。他甚至都想做一波自爆卡車,打姜聰的電話。

終于,在熄燈之前,諾基亞亮起微光。

“剛剛在和媛媛打電話,現在到家了,不用擔心。”

燈熄了,諾基亞的微光照出李慎安心的面容。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姜杉沒事就好,終于能靜下心。他打開臺燈,細細讀著眼前的書籍。

也就在他入神的時候,藏在兜里的手機發出震動。他做賊似地掏出手機,微亮的屏幕上有一條語音彩鈴。

姜杉會說什么呢,什么東西要讓她用彩信來發布呢?李慎懷著期待,插入耳機。

熄燈后的寢室漆黑一片,走廊里宿管大爺巡邏的手電忽隱忽現,在時不時傳來的腳步聲中,諾基亞的屏幕一閃即逝,耳機中響起姜杉的聲音。

老式手機的音質很差,但在一片沙沙的噪音中,他聽清了,是巖井俊二寫的《fish in the pool》。

清甜的聲音十分悅耳,時不時有些跑調,每每跑調時,就會響起一聲輕笑,伴隨著踩水聲。

她錄歌的時候,旁邊的空間肯定很小,聽起來有一種環繞立體聲的效果。伴著踩水聲,李慎眼前浮現出一個畫面。

浴室里,姜杉剛剛穿好衣服,鏡子水汽彌漫,朦朧她羞紅的面容。

當她唱得跑調,就情不自禁笑出聲,濕潤的頭發隨著身子顫抖,原本對的歌詞也變得走調,小腳尷尬地在瓷磚上跺來跺去,水花濺起,落在她的腳背上,順著光滑的足弓一路蜿蜒,最后停留在圓潤的指甲上。

唱的片段不長,李慎卻在一直單曲循環。

“It rains cats and dogs

I'm a little soaking mouse

Here wet with a blanket of rain

And I dream of you

……

晚安”

李慎也在心中默念一聲晚安,重新打開書本,繼續學習。

那邊的姜杉也剛剛吹完頭發,換上睡衣,哼著曲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

隔著茫茫雨幕,漫漫長夜,兩個人齊齊打開臺燈,兩盞孤燈光芒閃耀,把書脊和書上的內容照得清清楚楚。

“《醫學細胞生物學》,細胞是生命的基礎,因此一切問題的真正解決,都必須在細胞層面上得到真正解決。”

“《醫學細胞生物學》,細胞是生命的基礎,因此一切問題的真正解決,都必須在細胞層面上得到真正解決。”

兩人齊齊在這一句下畫了條長線,勢如破竹。

窗外風雨依舊,時不時電閃雷鳴,但兩個人都置若罔聞。

手中筆如刺刀,筆尖在書本上跳蕩。

在沙沙地寫字聲中,兩個人沉沉睡去。

姜杉伏在桌子上,只夢見閃光燈咔嚓咔嚓閃爍,面前記者堵得水泄不通,問著她如何解決的漸凍癥,而在人潮之后,一個中年男子正捧著一束花,手中有一個盒子,盒子緩緩打開,一枚柳樹戒指赫然出現。

這時候,一道霹靂閃過,她從睡夢中驚醒。

她正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寒潮席卷四肢百骸,渾身無力。她頓時臉色衰敗。

這次,命運來得這么早嗎?

門突然打開,齊秋華從門外走進,快步走到姜杉床頭。

“媽媽,我可能……”姜杉還沒說完,一根水銀溫度計就塞到嘴里。

齊秋華把手背貼著姜杉的額頭,探了探溫度,惱怒地揪著姜聰的耳垂。

“你這個爸爸怎么當的!睡前也不看看女兒睡了沒,要不是我半夜加班回家,杉杉還趴在桌子上呢。”

“這這這,不是想早點睡,等你下班去接你嗎。”

齊秋華聽到姜聰的回答,臉色柔和不少,但看著溫度計,她手指不自覺加大了力量,讓姜聰連連喊疼。

“杉杉啊,這幾天臺風,你又感冒了,咱們給你請個假,就不去上學了好吧。”

齊秋華吹著感冒靈沖劑,真想把桌子上那本書給撕了。

姜杉也感覺無力感一陣一陣涌來,但她還是說道:“不了,小病罷了。”

幸好是感冒,確實是小病。

離期末考只有一個星期了,她怎么能浪費相處的最后幾天呢。

說完,她就掙扎起身子,把桌子上的書本統統掃進書包。但走到走廊,眼前的沙發,茶幾,鋼琴都被解構成五顏六色的光點,她扶著墻大口喘氣,寒意從脊背直沖大腦。

李慎看著眼前連綿的雨幕,睜大眼睛,在雨中找著人影。

紅傘,藍傘,五顏六色,但傘下人臉都是如此陌生。

突然間,一個穿著藍色雨衣的人影出現在眼前,他沖上前去,但那人轉頭,只是一個校工。

鈴聲不停敲響,一節一節課白駒過隙,一個上午過去了,姜杉還是沒有來。

難道她已經走了?這個想法一在李慎腦海中浮現,就再也壓制不住。

雖然他很想豁達一點,但此刻,他心中空落落的,缺了一塊。

教室里的人都去吃飯,李慎一個人,把耳機插到手機中。

“我像是雨中四處逃竄的老鼠

瀑布般的雨水傾瀉而下我全身濕透

此刻我依然想念你

你知道嗎

我知道,夏末之時,你就會離開這里”

電流嗡鳴,窗外的雨還在不停下著。李慎心中默念著最后一句歌詞“我知道,夏末之時,你就會離開這里”。

原來這就是你想要說的話嗎,但夏天才剛剛開始呢。

李慎看著桌子上前人留下的字跡。他也抬起筆,卻不知道該寫什么。

姜杉的歌聲還在耳蝸中回蕩著。

“但我知道,某一天,你又會毫無預兆的突然出現”

她真的會毫無預兆的出現嗎?李慎想著,筆尖與桌子的接觸點暈開一圈墨色。他的耳機被突然摘掉,沙啞的歌聲在他耳邊響起,但是很熟悉,是昨晚無數次循環后的語調。

“但我知道,某一天,你又會毫無預兆的突然出現。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李慎猛得轉頭,只看見姜杉面容憔悴,戴著個口罩,但眉眼滿是笑意,手中還提著一盒便當。

重逢,或許就是命運。

姜杉拍了拍李慎的肩膀,說道:“就知道你沒吃中飯,以后我真的不在你身邊了,你可不能這樣。”

李慎聽著這沙啞的聲音,手背試了試姜杉額頭的溫度,很燙。不由得焦急道:“你怎么還來上課,在家休息啊。”

姜杉把便當放在桌上,開始收拾著自己的書,一本一本搬到一個遠離人群的座位。

她滿不在意地回答道:“沒事,早上吃過頭孢了,這幾天你要一個人同桌咯,我不能傳染給你。”

但搬了幾輪書,她就有點體力不支,懷中的書本掉落在地。

李慎連忙蹲下,幫著撿書。

《醫學細胞生物學》《系統解剖學》《醫學微生物學》……幾本大部頭散落一地。

李慎看著這幾本書,眉頭緊鎖,但姜杉并沒有連忙把這些書藏起來,只是慢吞吞地收拾著。

李慎不解地開口:“你怎么開始看這些書了?”

他可記得,姜杉上一世最討厭消毒水的味道。

姜杉把書疊好,放了本練習冊再上面,目光閃爍:“我媽說讓我先試著看一下,出國的話,學醫比較好。你愿意我出國嗎?如果……”

李慎看著姜杉畏畏縮縮的目光,也不再多想,把姜杉的頭抱到懷里,輕聲安慰:“去吧,學醫好,你聰明,一定能行。”

姜杉心虛了,她利用了李慎的感情,而且她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行。

她像只小貓蹭來蹭李慎的胸膛,很眷戀,再慢慢推開李慎。臉紅撲撲的,發絲散落。

“不要離我太近,要傳染的。你快吃飯。”說完,她就馬上溜到那個僻靜的座位上。

李慎一個人吃著飯,時不時回頭,總能看見姜杉的眼睛馬上垂下,裝作沒看他。

姜杉當然很想做到李慎旁邊,就這樣看著李慎的背影,她總是空落落的,感覺下一刻李慎就會離開。

哪怕她想收斂心思,當她一眼掃過,眼神總是被李慎的背影牢牢吸引。座位不停向后推移,抵到了墻壁,也退不出回憶。

現在的姜杉就像被送到農村,給爺爺奶奶養的小狗。當你過年去鄉下,撓了撓小狗的下巴,然而又決然地離開。那小狗明明很想跟隨,卻只能在村門口,遠遠眺望著你離開時揚起的煙塵,待煙塵消散,發出幾聲低低的嗚咽。

她的目光就和那小狗一樣,不舍又無奈。

李慎受不了這種目光,他一步一步走向姜杉,臉貼到她面前,一只手抵住墻壁,居高臨下。教室燈光被他擋住,姜杉蜷縮在陰影之中。

鼻息纏綿在一起,女王殿下好像要被乘虛而入了。

她用小手無力地推著李慎的肩膀,她支支吾吾地開口:“你,你不要靠這么近,會傳染的。”

但李慎無動于衷,把她的口罩拉下,露出一張蒼白憔悴的面容,嘴唇如同柔軟的白玫瑰。

姜杉的臉頰很燙,一是因為羞紅,二是因為發燒。熱浪不停息地,一股股撲到李慎臉上。

這次輪到他了,手放到姜杉腦后,免得她撞到墻壁。

白玫瑰上細細的脈絡被一根根掃過,朝露也沒放過。

李慎起身,長長呼出一口氣:“現在我也被傳染了,我們做同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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