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此話一出,房遺愛立刻就選擇了閉嘴。
倒不是怕了李二的殺頭恐嚇,純純的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心中突然就生出了無限的蕭索感。
學堂不讓建,以后的技工類人才培養速度肯定跟不上工業發展,到時候連最基本的可用人才都沒有,還談什么鋼鐵強國,談什么讓大唐提前進入工業革命?
去一邊的精密機床吧,去一邊的石油吧!去一邊的封建李二吧!
只是一群故步自封的愚人而已,小爺還不伺候了呢!
一氣之下推翻了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所有后續計劃,房遺愛心中異常不爽,就連接下來對李世民的問話也維持著一種點到就止不予深究的懶散樣子。
明知道這家伙是在故意氣自己,奈何人家的回答中規中矩,也治不了什么罪下去,李世民也漸漸失去了繼續談話的耐心。
隨便尋了個由頭,君臣兩人異常干脆的不歡而散。
眼看房遺愛二話不說拍拍屁股就走人,臨走都沒說給自己敬個禮,李世民心中越發煩躁,一股無名之火從心底升騰而起,硬是怒怒的摔了茶杯。
奏疏是一本也看不下去了,李世民起身回了立政殿。
“二郎這是受了誰家的氣?許是今日早朝不順么?”
長孫皇后看出了李世民渾身的躁意,便清退下服侍的宮女內侍,宮裙搖擺間款款走過去為李世民輕輕按捏著肩膀。
“觀音婢,你來說說,朕的脾氣如何。”
既是只談及脾氣,想來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長孫皇后放下心來,輕笑道:“臣妾眼中的二郎,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寬容的性子,縱使偶有脾氣,也定是遇見了破了佛家之寂滅,道家之無為的罕事。”
這話把李世民捧的高高的,然而他卻是深嘆了一聲,“今日里,朕怕是見了魔了。”
長孫皇后詫異,“魔?二郎說的瘆到臣妾了。”
李世民見麗人害怕,這才解釋道:“朕今日是被房相家那不敬二子所氣,也不知因何,每次見到那跳脫小子,朕的心口就莫名來氣。”
“房家二子,可是名遺愛?協助孫神仙解了長安天花之毒那孩兒么?臣妾聽聞,此子先前似是患了癔癥,也不知真假。”
“正是此子,不過觀音婢說錯了,于其說是他協助孫神仙,不如說是孫神仙在協助他,那天花抗疫之法,本就皆是此子一人之功!”
香帕輕掩口鼻,長孫皇后被李世民這話驚到了。
滿長安城現在都在稱頌孫神仙的無量功德,民間甚至已經開始為其立碑樹傳了,不想這一切的背后,那有功者竟是另有其人。
“此子怕是尚才束發之齡吧,便有此等神術?”
“這才只是其一。”李世民喟嘆一聲,說道:“觀音婢怕是忘了先前那土豆祥瑞之事。”
“土豆祥瑞?二郎不是差了農司匠首攜一眾司徒去齊州接管此事了么?前幾日便聽二郎說起過,臣妾心中記著呢。”
“還要往前,觀音婢再想想,某夜房相深夜急急見朕,朕那次曾于你提及了一個名字。”
一個名字?
麗人蹙眉,某一刻突然睜大了眼睛,“其子遺愛,二郎當時與臣妾說過其子遺愛已于齊州試種,房家二子!那祥瑞土豆一事竟也是此子所為!”
“不僅如此,便是那建模煉鋼之奇技,也是源自此子,據尉遲將軍報,此等奇淫技巧竟是此子隨手而為,還說什么此技拙劣淺薄,鍛造之法甚至都未曾錄入其所謂的中級資料室中。”
“二郎,何謂中級...資料室?臣妾聽的糊涂。”
念及觀音婢前段時間一直在佛光寺中吃齋念佛,不聞世事,李世民便將北海縣的技工學院一事細細的給她講解了一番,略微猶豫,便將房遺愛胡謅的所謂飛碟和未來使者一事也一并講了出來。
哪曾聽聞過這等奇聞異事,長孫皇后聽的美目中滿是漣漪。
“孫神仙都坦言中級資料室中的記載都晦澀難懂?那二郎以為,此子那荒謬之言中能有幾分真假?”
“觀音婢既知乃荒謬之言,又哪來的真?”李二起身,負手立于窗前。
窗外此時正新降著薄雨,細絲狀的線般無聲投向地面,卷起些許朦朧美感,也擾的這位天下雄主的心中越發躁亂
迎面被夾裹著水汽的秋風微微吹過,李二低聲似是自語般嘆道:“可又不能不信。”
明知為假,卻不能不信,就必然會無奈。
長孫皇后看著此時陷入矛盾中的情郎,笑道:“那二郎不妨就暫且信了。”
李世民回頭,“為何?”
他自知,自己的觀音婢平日里多重于傾聽,也從未長舌,為避免涉政之嫌,對時事也是很少有所提議,此次竟是少有的表了態。
“二郎你想,此子品行何如?”
“年輕氣盛,倔強如牛!”
李世民冷哼一聲,一想到房遺愛在殿堂之上歪著頭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他就來氣。
長孫輕笑,“二郎休的惱怒,臣妾問的是此子的品行,可是那大奸大惡亦或者陰險狡詐之輩?”
“那倒不是,此子品行尚可,不視人間疾苦,所做所行也皆為端正的君子之舉。”
一口氣救下兩千流民子嗣,從最初十二齡的入學底線最終被一步步壓迫到十八齡,這足以證明一切,更別提后面的諸多無償救世之舉了。
甚至,萬民敬頌的名聲都不曾看在眼里,拱手讓給他人,自愿躬身幕后,也著實證明那小子是個生性淡泊之人。
“那就是了。”長孫繼續問道:“那此子所行對大唐,益多還是害多?”
“觀音婢所言之意,朕懂了。”李二喟嘆。
人家品行端正,又生性淡泊,所做的一切還都是為了大唐好,即便所經歷之事屬實怪異,不惜用鬼神之說掩蓋真相,那也自是有他自己的難言之隱,自己又何必糾結這些細枝末節。
見李世民心中糾結已解,長孫皇后卻是促狹般笑道:“說了這么多,臣妾還不知這讓人惱恨的小子是如何惹到二郎的,二郎快與臣妾說道說道。”
李世民爽朗大笑:“便是觀音婢,也想著看朕的笑話么。”
長孫眉目傳情,“少有人能惹到我家二郎,臣妾知曉了倒是想著好好學習觀摩一番,改日也想著氣二郎一頓呢。”
李世民臉上的笑意更甚,俯身便將麗人橫抱了起來。
“叫你整日想著氣朕,朕今日就得好生收拾你一番。”
......
不知李二此時大白天里居然欲行不齒之事,房遺愛大搖大擺的走在出宮的路上。
他走的急了,許是失神間拐錯了門,前面那領路太監眨眼功夫居然不知道跑哪去了,宮墻林立,周圍又沒啥醒目的參照物,房遺愛走著走著竟是迷了路。
再次轉過一道拱門,他便看到了一名年輕女子。
進門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子的側臉,面容自是姣好,就是發育的一般,沒有曲線。
剛要悄聲離去,卻聽得那女子深深的喟嘆了一聲,朱唇輕啟,竟是輕聲念了一首詩出來。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
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