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剛剛觸及到李二那雙敏銳的眼睛，房遺愛就知道錯了。
自己居然在不經意間就著了他李二的道。
帝王就不愧是帝王，刺探人心的本領，居然是如此的潤物細無聲。
若是尋常的房遺愛此時站在這甘露殿里，同樣被李二這般詢問，他最正常的反應應該只有滿臉的疑惑和不解吧。
而不是跟自己剛才那樣，瞬間像是被識破了心底的最大秘密般，用一種足夠謹慎和危險的視線看向李二。
都是聰明人，兩人的視線乍一觸碰，便立刻分出了勝負。
沒見李二臉上已經有了得逞之色么。
這個時候再說自己聽不懂之類的話已經為時已晚，指不定做事一向謹慎的李二為了心中莫須有的那點自我危機感，立馬殺了自己也有可能。
“我是誰？”房遺愛只能苦笑著重復了一聲，“不瞞皇上，我其實也不知道我是誰。”
穿越的事沒法說，也不能說，只能趕緊想辦法混肴視聽了。
示意李二清退了門外所有的內侍，他這才開口了。
“小子半年之前患了癔癥，皇上應該有所耳聞，不，估計在見到土豆那等奇物的時候，有關小子的所有底細便都瞞不過皇上您的眼睛。”
這已經算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李世民未置可否，沒回話，連陰冷的眼神都未曾變過，只是在安靜的聽著他說話。
“半年之前，那個罕見的雷雨夜，想必皇上您也應該記憶猶新。”
“就在那個雷雨夜，在一道耀眼的白色雷電之中，一個通體發著白光的詭異碟狀飛行物憑空出現在半空之上，隨后一道金光鋪路，從里面踏空走下來幾個奇裝異服的人！”
“他們真的是活生生的人，容貌跟我們別無二致，只是皆為短發，身上的服飾也頗為怪異，絕對不似我大唐產物！”
“當時，小子的身子似乎是被他們控制了一般僵直在那里，無論小子怎么想要逃跑都不曾動的了分毫。”
“為首一男子對小子笑了笑，說他們來自未來，還有時光隧道之類的莫名詞匯，見小子不懂，便直接將手掌按在了小子的頭頂上。”
“當時的那種感覺就像是有很多很多的東西在急劇洗刷著頭顱，小子很快就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第二天，小子便像是患了癔癥般，總感覺腦子里多了很多很多的莫名其妙的詭異知識。”
“皇上您敢相信嗎？只要給小子足夠的時間，小子感覺自己可以制造出能夠載人飛翔在天空的龐大鐵器！長安距離北海縣有一千八百里路，兩個時辰就能到達！小子甚至還可以制造出一種更加神奇的東西，讓相隔如此遠的兩人彼此瞬間就能夠聽到彼此的說話聲！”
“很駭人吧？還有好多好多的東西，都很復雜，但又都如夢似幻，小子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小子從那晚之后每日里都很害怕。”
“如此過了數日，小子能想到的只有逃離，小子想尋找一處無人認識小子的地方就此終老。”
“奈何小子實在是看不得民生疾苦，齊州生了蝗災、起了瘟疫，小子不想看到那么多人平白死去，只能忍不住數次出手，這才讓小子今日又重新站到了皇上您的面前。”
“小子所言絕無一句虛言，還望皇上明察！”
李二靜靜的聽著房遺愛說完，許久，坐在龍椅上的姿勢都未曾變動過一下，臉色在燭火的照映下安靜的可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房遺愛也不打算再多說什么了，胡謅的越多，后面的破綻就越多，萬一被李二抓住某處漏洞，他連謊都圓不起來。
君臣二人兀自沉默著，各人想著各人的心事，甘露殿里再次陷入了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突然響起了內侍那尖銳的嗓音。
“啟稟皇上，邢國公和吳國公有要事求見。”
李二仿佛沒有聽到那內侍的話，不過也終于不再繼續保持沉默。
“此詭事可曾與外人說過？”
這話是對房遺愛說的，房遺愛趕忙搭手朝著李二拜了一下。
“不曾，此事自從發生在小子身上，就只有小子一人知道，除了小子，如今也只有皇上您知道。”
“那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聽到李二這話，房遺愛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暫時放了下來。
管他李二信不信的，反正今天應該是暫時忽悠過去了。
李二隨后宣了房相和尉遲恭進殿，剛進了甘露殿的殿門，兩位老人便齊齊跪了下去。
“臣房玄齡請罪！”
“臣尉遲恭...懇請陛下開恩！”
看著門口跪倒的兩位老人，房遺愛心中立刻涌上一股暖流。
老爹雖古板，不善與自己表達過父子情感，背后卻一直在為自己承擔著一切風險，尉遲將軍這人也能處，不枉自己以后替他教育兒子了。
“房相請的什么罪？尉遲將軍求的又是什么恩？”李二開始擺譜了。
房玄齡跪在地上頭都未抬，說道：“臣請的是我兒遺愛的欺君之罪，遺愛假借孫藥王之名，騙取皇上諭旨，罪當斬！”
房遺愛心中剛剛洋溢起來的那股暖流瞬間變得拔涼拔涼的。
罪當斬？
這是親爹說出來的話么？
就算是打算以退為進，也不帶這么坑兒子的吧！
還是尉遲恭好，尉遲恭往前跪行了兩步，急急說道：“請皇上看在遺愛孩兒治疫有功的份上，饒了他這一回！他可是拯救了咱們滿長安的萬千百姓啊！”
李二抿著嘴，揮袖讓兩位忠臣起身，說道：“朕什么時候說過要治遺愛的罪了？”
房玄齡和尉遲恭聽到這話，面面相覷。
先前得了房遺直和尉遲寶琳的確切消息，說是房遺愛被宮中的宦官強行押進了皇宮，這事還能了得？
兩人在進宮的路上恰巧碰了頭。
思前想后，此事的起因貌似只能是因為房遺愛為了得到進入西市的特權而欺君換來的那道諭旨了。
欺君！自古便皆是殺頭的大罪！是死是活完全取決于皇上的一念之間！
想到兩個兒子繪聲繪色描述的宦官們對房遺愛那近乎無情的抓捕和押解場面，此事指定是要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兩位老人心一橫，便決定聯袂進宮求情。
哪知進了宮門，卻進不去殿門。
尋了相熟的黃門內侍一打聽才得知，貌似是皇上發了怒，竟是將一眾內侍們一個不留的全部趕出了甘露殿。
這事看來是真鬧大了！
尉遲恭對房遺愛那倔強的散懶性子已經有著足夠的了解，與他接觸了兩月多，這家伙就未曾給自己跪拜過，
該不會是這貨都不愿意給皇上下跪磕頭引起圣怒了吧？
欺君加圣怒，死罪還有的逃？
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倆人許了內侍的諸多好處央其過去代為通報一聲，便準備好了要拼死面圣搏上一搏。
哪知，好不容易被宣進了殿，皇上這會居然說沒有想過治遺愛的罪？
拼死蓄力的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房玄齡和尉遲恭感覺自己的老腰貌似被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