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天花之毒，堵不住了？

李世民頃刻間仿佛全身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跌坐在龍椅上，嘴中低聲喃喃。

若是天花在整座長安城里泛濫開了，別說治國安邦的宏偉抱負了，自己和堂下這百十名大臣估計都得死個七七八八，此疫一過，長安城即便不能稱之為一座死城，大概也相差不多了吧？

到時，自己李家拼死多年打下的江山，北方突厥怕是不用出動一兵一卒，便可恣意侵占而去。

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

蝗災、瘟疫，現在又來了個無解的天花之毒。

難道真是自己為奪皇權弒兄殺弟的行徑引來了上天的濤濤怒意？

“皇上，臣懇請皇上即刻遷都！長安城已經呆不得了！”

不知誰突然想到了遷都的提議，此話一出，殿下群臣俱都恍然，一窩蜂的集體附議。

滿殿的大臣一個個的痛哭流涕，恨不得要上去抱著李二的大腿求他趕緊遷都，李二正猶豫不決間，一聲長長的急報聲突然響起，傳遍了整個太極殿。

一名黃門內侍捧著一封信急急跑來，大概是跑的急了，踉蹌間摔倒在地也顧不得查看磕破的膝蓋，將信第一時間交給了李世民。

信封上沾了三根血紅色的雞毛，這是大名鼎鼎的鴻翎急報，八百里加急，遇關開關不得有任何延誤，即便是深夜也必須即刻呈報給皇上！

李二捏著信，心中忐忑。

如今邊疆無戰事，此信想必與戰事無關，記得自己前幾日因天花之疾動用了此急報趕往齊州，這或許是孫藥王的回信？

群臣注視下，李二急急取出了信件。

果然是孫藥王的回信，只有寥寥數言，看到第一句話，李世民的心就瞬間涼了。

“天花之疫，貧道亦無良方。”

再看第二句，李世民便接著驚了。

“房家二子遺愛若到了長安，天花之疫或許尚有一解，一切聽他安排便是。”

房家二子，房遺愛？

想起先前在甘露殿里看到的房家小子，跟自己頭頭是道的說著一些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話，李二當時在其眼中看到最多的是好奇，或許還有些許的意味深長？

可能吧，反正沒看到任何敬畏之意。

孫思邈屈尊在其創辦的所謂北山技工學院中任教，這事他早就知道，但是卻一直沒有搞清楚其背后的原因。

如今回信已至，孫藥王都坦言自己無解，居然還要推崇此子一把？

是推崇？還是那小子確有能力？甚至居然膽敢借著孫藥王之圣名哄騙自己？

難道那小子的醫術比孫藥王還高？

眼看李二看完信便陷入沉思，下面的群臣慢慢開始不淡定了。

裴相現在也不急著治房玄齡的罪了，他現在賊想知道信里發生了什么事，若是此時邊關再有戰事發生，那今日退朝之后，他說啥也得跑路先。

“皇上？邊關可有新戰事？”

李世民從沉思中驚醒，沒有理會裴寂，即刻便差身邊黃門內侍去宣房家二子房遺愛進宮。

群臣立刻嘩然。

房家的事早就傳遍了滿長安，那小子可真是個狠人，據說第一個往身體里注入天花牛血的便是他自己，這種感染了天花病毒的人，皇上居然要召見？怕是腦子傻掉了吧？

心中這樣想，可沒人敢直接這樣說。

“不可啊！皇上！此子已然攜帶天花之毒，萬不可面圣，更不可進入這皇宮之中，皇上，您該當與諸臣商議遷都之要事才是！”下面的裴寂急了。

李二一想也是，自己總不能單憑孫思邈的一句話就將全部信任放到一個毛頭小子身上，便立刻召回了那傳旨的太監。

郝太醫卻再次站了出來。

“啟稟皇上，那房家二子不日之前便已經入了西市，據說，據說是要進去嘗試醫治天花之毒，順便幫其中的無病百姓行那接種之法。”

郝太醫前幾日在調查西市天花蔓延之因的時候，親眼看到房遺愛駕車進了西市的大門，領的還是皇上的諭旨。

現在看這情形，皇上似乎是忘了自己曾下了這么一道旨意？

事關重大，郝太醫此時也只敢出言提醒皇上一聲，不敢講口諭之事當眾說出來。

一聽房遺愛已然拿著諭旨入了西市，李世民坐在龍椅上，怔怔的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晚在房相的一再擔保之下，他確實給了房家二子一道可以進入西市的諭旨。

給是給了，鑒于天花之毒的威力，為了避免禍及長安，他給的那道諭旨卻是只可進不可出！

只可進，不可出！

一旦進了，若無能為，那便是死路一條！

以一條死路做脅迫，他的本意究竟是要房家二子知難而退不要在天花之事上惹是生非，還是潛意識里有那么一絲希望是他能夠真正破了這條死路之局，真如他所說的那般用所謂的接種之法解了那天花之毒？

李二此時也有點想不明白了。

自從西市決定被圈起來，尚在其中的三千四百六十七條人命，也便一同被他圈了起來。

這些人的命運該何去何從，一直縈繞在他李二的腦中。

提議直接焚市，將三千多條人命付之一炬永絕后患的奏折不是沒有，若是以往，身下有如此歹毒心思視民生如草芥之臣，怕是早就被他拖下去斬了。

不過這次，此類奏折卻被他悄無聲息的臨時壓了下來。

身為一國掌權者，他也深知此法乃最簡單且有效的解決辦法。

一邊是一場大火便可一勞永逸，另一邊是三千多條人命，李二心中的天平已然搖擺了很多日。

直到昨晚，這個天平終于發生了傾斜。

天花之毒從西市蔓延而出，傳至附近三坊的消息第一時間便擺在了他的案臺之上，看到消息之后的半個時辰，以莫名走水之法焚燒整座西市并秘密斬殺其余各坊所有患病之人的密旨便擬定好了。

不過，這道密旨還沒有發出去。

李世民昨晚舉起了棋子，在棋子落下之前，他想再等等。

等等孫思邈那有可能會傳來的最后一絲希望。

而現在。

決定這枚注定會被載入史冊讓自己遺臭萬年的棋子是否會落下的回信終于傳回來了。

“天花之疫，貧道亦無良方。”

“房家二子遺愛若到了長安，天花之疫或許尚有一解，一切聽他安排便是。“

寥寥兩句話，將持有重于泰山般沉重棋子且舉棋不定的李二，給干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