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寒走到我的面前，把墨鏡慢慢摘下來，比我想象中還要不堪，她黑色濃郁的黑眼圈籠罩著她的下眼瞼，眼球布滿著血絲，眼睛像是隨時都會滴下眼淚來，她看著我叫我了一聲：“姐”我說：“你來啦。”一下子，我根本想不起來我剛剛究竟想要知道什么，想問她些什么，突然覺得有些東西已經不重要了，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也必須好好過，于是就在她走進天臺的前幾秒我決定，如果方雪寒自己不提我也就不問。

她走到欄桿邊手抓著欄桿人往后倒，閉著眼睛抬著頭，這是我們小時候經常做的事情，這樣感受風的來臨會讓自己有一種飛起來的錯覺，她依然沒有睜眼睛但是開口說：“姐，你還記得吧，昨晚在酒吧的事。”我沒說話，走到她身邊跟著她這么做：“我們已經多久沒有這樣了。”

“小的時候我總想走出去，我總想著這個破地方不可能關住我一生，長大了才發現珠門原來真的可以留住我。但當我回首才發現，這個大家庭原來已經少了很多人，爺爺走了，小叔小嬸走了，現在風宇也走了。姐，你說哪天我們會不會也說走就走呢。”我側過頭看見方雪寒閉著的眼睛居然流下來一行淚，已經流到了太陽穴，我知道她為什么始終不肯睜開眼睛，她不能再哭了，我看著她的側臉說：“說什么呢，不管是爺爺還是小叔小嬸，還有姜風宇他們都不想看到我們難過不是嗎。我們永遠是一家人。”方雪寒閉著眼睛點了點頭笑著說：“是，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最后我們坐在石凳上她疲憊地靠在我的肩上，就像那天我靠在姜星亦的肩上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都出現了夕陽，不過也是我起床都已經是下午了，時間一向都過得很快，大人們都沒空管我們，他們有的是事情需要他們去處理。夕陽漸漸明顯，火紅地照著，像是在和另一邊初升的月亮在比較，其實月亮有什么可跟太陽比的呢，你的光不也還是太陽給的嗎，你好意思嗎，我看著天空居然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喜劇，有些想笑。可能夕陽太亮了把方雪寒照醒了，她的睡眠一直都是淺的。醒來后她看著我說：“姐，我好久沒有睡得那么好了，你說是不是姜風宇幫我的，我做了個夢，夢到他了。”

我笑著問他：“他說了什么？”

“他說，他不怪我了……”方雪寒愣愣地說著，我們都眺望著遠方，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我知道姜風宇說的“怪”是什么意思，那天方雪寒在陸澤的家因為生氣口不擇言說的那些話，其實方雪寒心里都是很在意的吧，不然怎么會連夢里都想著這些呢，她永遠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兒，這樣的女人最容易吃虧了。她轉頭問我：“說說吧，說你結婚的那事兒。”我的嘴角扯出一絲慘淡的笑容：“不得不說，多虧風宇，婚期一定會延遲不少呢……你說結婚這事兒，到底是個什么事兒呢？”方雪寒沖我白了一眼：“多新鮮，問我？我哪能知道，你問二嬸大嬸我媽都指不定說不出個所以然呢，婚姻啊，多縹緲啊，多虛無啊，哪兒有錢來得實在呢。”我也沖她白了個眼：“你還真別說，我和小姑還真聊過，小姑跟我說的還真不少，到底是吃的鹽都比我們吃的飯都多的主兒，說起來可是一套一套的。”

我沒有想到方雪寒冷哼了一聲說：“她能說出什么，她能知道那些道理就不會被我爸欺負成那樣了，說的比做的好聽。”我呆呆地看著她，張了張嘴沒說話，她又笑了一下說：“你想問我怎么知道的？你們可真行，還真以為我是個傻子呢，我什么不知道啊……我媽呀，就是那個慫樣兒，別看她平時和我對罵起來氣勢十足的，在我爸面前就是個慫包，她一定說是為我好吧，一定說是為我著想才不離婚的吧，我可不需要她那么好。她哪能知道，我現在扭曲的愛情觀……算了，我才不怪他們呢，搞得他們在我人生中有多重要似的，就算重要，我也不想承認………”她像是自己再跟自己說話似的，聲音越來越輕，眼淚滴滴噠噠的，因為低著頭所以眼淚都滴在了褲子上，她像個委屈的初中生被英語老師留下來背課文似的，我突然好想抱抱她，于是我就這么做了，我緊緊地抱住了她說：“原來你都知道。”

她的后背慢慢地變得洶涌起來，我知道她現在在宣泄，我能做的只有抱著她對她說：“我在的，雪寒，我一直都在的。”不管時間過了多少年，她永遠是那個值得我疼愛的妹妹，她一聳一聳的肩看得我心疼不已。后來她止住了哭泣，自己用力抹掉了臉上的淚，像是這些剛剛發泄完的液體有罪似的，一下子抹掉了，她止住了哭聲對我說：“所以你知道嗎，姐，我買了一套房，就在珠門，我打算幫媽媽離婚以后我和媽媽單獨住的。”我說：“你想好了嗎，小姑能夠樂意嗎？”她三秒就沒正型地笑了：“她為什么不愿意啊，離了婚以后多好的叔叔都有，我每天給她輪軸介紹，能讓她孤單嗎，這不可能！”我也笑了：“你可真是孝順。”我們倆看著對方大笑了起來，完全忘了剛剛的我們有多悲傷。

夜色降臨的時候我們終于下了天臺，我才發現一整天我連手機都沒有看過，我打開手機發現唐佳穎發了很多消息給我大多數都在問我姜星亦怎么樣了，他難過不難過哭沒哭，最后一條是：你們倆姐弟怎么都一個德行，都不回消息不接電話啊？我才知道原來是姜星亦不回她才來問我。然后是文川，他也發了很多消息給我，我一條一條的快速閱讀完，然后回了一句：一切OK，不必掛念，婚期延后。他秒回了我一句：雨笙，我明天就來，你應該很難過吧，婚期可以再說，家里的事兒先處理完。愛你。我看著這句話笑了，要是你真擔心我，真想來，你為什么今天不來。我退出對話框看到幾個未接電話，沒有備注的未接電話，心里浮現了一個名字，但是很快我就否認了自己，盡管他神通廣大可這些事兒又怎么會那么快傳到他那里呢，我苦笑了一聲，嘲笑自己還是在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