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輪到我的故事了嗎,其實我的故事一點都不復雜“姜雨笙”三個字可以貫穿我的一生,我知道這很奇怪,明明我到三十才遇到的她,前面三十年總不是白活的吧,其實她遇見我是在我三十歲的時候,而我在三十歲已經是再次遇見她了,在那之前我有一段從少年到成年的錯誤感情,其實是我對不起冰玨,所以當她放棄我奔向另一個人的擁抱時我一點都不難過,更別說怪她了。
在我的記憶中,那時候姜雨笙應該才八歲吧,我已經十一歲了,也是那個暑假改變了我太多太多了。在我十一歲之前就像一只井底之蛙躲在這個小村莊里,跟著爺爺奶奶,也就是安安的爺爺奶奶,那個時候附近還沒有那個山莊,我們這邊可以說是非常貧瘠的,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去創業了,直到我十一歲也只是過年才回來一趟,我只聽說過他們非常忙,但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忙什么,爺爺說起他們也只會搖搖頭說:“你爸媽啊,那都是要當大人物的人,怎么能夠被這泥濘路給困在這小村子里呢?!毙〈遄記]什么不好的,起碼讓我遇見了姜雨笙。
那年暑假,我和往常一樣和我的朋友們去泥潭里釣龍蝦,是在一個村口的大泥潭里,這片泥潭可是我的地盤,釣龍蝦摸螺螄什么的比賽就沒人能夠比得過我,所以他們都叫我“大哥”十多歲男孩子的虛榮心不就體現在這一聲聲迷失自我的“大哥”里嗎,我還真以為自己能夠不可一世呢。也就是這么一天,村口突然來了三個跟我們年齡相仿的孩子,只要看一眼就能分別出這里的孩子和外面的孩子,我眼睛怔怔地盯著姜雨笙許久,我從來沒有見過女孩子頭上戴那么大的蝴蝶結還能這么美,她美得像電視里的洋娃娃,就差一頭金發了,她穿著紅色波點的連衣裙,下面穿著白色的長襪和一雙發亮的黑皮鞋,眼睛烏溜溜地好奇地看著這個村子里的一切,她乖乖地牽著她大嬸的手走在這條泥濘的道路上,這一刻我才意識到,這條泥濘的路真的困住了我。
她自己也許不知道,她的美足夠讓人驚心動魄。從遠遠的地方有一個小男孩跑過來握住了她的手說:“姐姐,姐姐,那邊有個泥潭,他們有人在抓龍蝦?!蹦莻€小男孩的五官也非常好看,后來才知道他就是姜星亦,怪不得可以當明星,從小就有這么好看的五官能當不好明星嗎。姜雨笙厭惡地甩開了姜星亦的手:“不要碰我,你剛剛在村口摔倒了,你手上都是臟的!”姜雨笙每一句話都是說給姜星亦聽的,可進了我的耳朵里我卻自動變成了說給我聽,我慌亂地扔下了那根沾滿爛泥的釣龍蝦的竹竿,身邊的小伙伴被我嚇了一跳:“大哥你咋了?”那一瞬間我連聽到這里方言我都開始腦子疼,到了長大我才知道,這叫自卑感。
那時候我不知道她叫姜雨笙,只聽別人叫她“露露”她的大嬸也是奶奶的侄女——我也搞不懂這些輩分,總之就是遠房親戚。我扔掉釣龍蝦的釣竿就往家里跑,我聽到后面有人喊著“大哥!哎哎哎,阿杰!你去哪兒??!”我沒理他們依舊自己狂奔著,在我記憶里這段路是我跑過最長的一段路了,前幾年那邊還沒拆遷回去看爺爺奶奶的時候我才發現,曾經最漫長的路也不過幾步而已,記憶是會騙人的。我跑回爺爺奶奶住的老平房,我彎著腰喘了許久的粗氣,低下頭看到自己破爛的人字拖,腳趾不住地蜷縮著。
我也看了許久的這座老平房,然后我才走進屋里,進屋里發現奶奶正包著一雙一雙的襪子,手上滿是粗硬的老繭,她抬頭擺了擺快掉下來的眼睛笑著用方言問我:“阿杰今天這么早回來了?你看看你被曬得多黑啊,嘖嘖嘖,黑點好,多健康?!蔽业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大腿,要說我是剛剛挖完煤炭回來也有人信呢。我看著奶奶手中的動作沒有聽過,我自然地接過奶奶手中的襪子幫她包著:“奶奶,如果……我是說如果,是小兵問我的,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問題?!蹦棠滩粍勇暽匦α艘幌拢骸靶”獑柺裁囱??”小兵是我的好伙伴。我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就是他奶奶的侄女的侄女和他如果有一天要結婚,他們是可以結婚的嗎?”奶奶覺得真正快樂的時候總是會哈哈大笑的,她笑得合不攏嘴對我說:“我們家阿杰有喜歡的人了?”我擺著手搖著頭否認:“不不不,奶奶這是小兵要我問的。”奶奶對我寵愛地翻了個白眼:“我還不懂自己的孫子?我說阿杰啊,你爸媽今天跟我打電話說這個暑假過完你就要進城了。你開心嗎?”
其實我是開心的,甚至可以說非常開心,我開心地想跳起來碰到平房的頂,但就算我十多歲我也看得懂奶奶此刻皺緊眉頭的表情到底是在想什么,于是我搖了搖頭:“奶奶,你和爺爺也得跟著我回城里住?!蹦棠逃中α隧樖置艘话盐业念^:“你叔叔馬上要結婚了,我們得留下來,到時候你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我們還得幫他們看嘞。”我沒再說話,只是心里隱隱的喜悅是藏不住的,我居然有一種和露露又進了一步的錯覺。
晚上奶奶又做了一次莧菜包,這是我愛吃的所以奶奶會經常做。當我吃到第三個的時候我看到白天看到的洋娃娃依然牽著她大嬸的手走進奶奶家的院子里,看到她的時候我狠狠地嗆了一口,奶奶顧不得給我倒水就開心地迎出去:“阿英你今天回來的?哎呦這小孩兒長得真好看啊,怎么那么好看啊,是你的女兒?”阿英應該就是她大嬸的名字吧。
“哪是啊,姨,這是我大侄女兒叫露露,我自己的是個兒子。他們現在城里的孩子啊都不知道鄉下有多好玩兒,我帶他們來這兒玩一個暑假,這不是聽說你們家今天做莧菜包嗎,孩子沒吃過來討一口吃吃,嘗嘗鮮。”在我眼里平常的跟和白開水的莧菜包居然對他們來說是嘗鮮,這讓我莫名其妙有了些優越感,奶奶笑呵呵地說:“好好好,我去給你們裝幾個?!彼龤g快地朝里屋走去露露和她的大嬸也走了進來,大嬸看到我說:“這就是阿杰吧,你看這多健康啊,這樣的孩子才算孩子嘛。我兒子和阿杰年紀差不多,這個暑假可以一起玩兒,還有我一個侄子我也帶來了,叫星亦,大家都可以當朋友啊?!闭f著沖我揚了揚下巴,我看到露露也看著我,我呆呆地點了點頭。奶奶邊裝著莧菜包邊說:“我還想說呢,這敢情好啊,阿杰可是我們村兒的孩子王,大家都愿意和他玩,他一定能夠帶好這幾個孩子們的?!蔽衣犞棠痰脑捰执舸舻攸c了點頭,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脯,然后我看到露露笑了。
奶奶裝好后彎腰給露露一個額外的,是奶奶今天做的最小的一個,小孩總喜歡小一點的東西,露露笑的時候還有一個甜甜的酒窩,她接過莧菜包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奶奶。”奶奶笑得像一朵向日葵,眼角的皺紋全部折在一起,可她不會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