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開到方雪寒酒吧的時候我才想起她昨天就回上海了。寂寞七月,無人能與我飲酒了,我這么矯情地想著,突然看到熟悉的身影從SNOW的正門走了出來,在華燈初上的八點已經醉醺醺地左右搖擺扶墻而出了。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歐陽哲。
我坐在駕駛座上一直看著他,掃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今天才星期三,平時的他一定在家里備課。我瞇著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他在人行路上坐下了,從兜里掏出一包煙,夾著一支煙在手上玩弄著,手指骨節分明,他看著煙突然笑了,有些輕蔑地笑,我的心跟著他的笑緊了一下,我知道他這樣的表情是在看不起自己。
我看不下去了,如果我繼續這么看他,那我也太殘忍了。于是我轉動了鑰匙打算離開,就在這時歐陽哲站起來一只手扶著樹,開始嘔吐起來。我終究是下車了,我扶著他的半個身體,他抬起頭白皙的臉泛著紅,他伸出手貼上我的臉,手冰冰涼的,一寸一寸貼著我的臉,酥酥麻麻。在他嘴唇快貼上來的時候我把頭轉開了。
其實我猶豫過,但我還是轉開了。
我扶著他坐進了后座,他很聽話一點都不胡鬧,和姜陽恒他們喝醉了以后簡直不是同一物種,我記得有一次姜陽恒喝醉了讓我去接他,我差點就被他一個過肩摔給扔出去。
幸好我知道歐陽哲的家在哪里,不然我得迷茫一陣。開著開著歐陽哲開始說酒話了:“離開也不給我個準備……真有你的。”語氣平靜到我以為他酒醒了,要不是我親手把他扔進車里,我一定以為他是清醒的。
我關掉車上的空調打開了車窗,七月的風真是冷一陣熱一陣的,就像剛清醒了又被什么給沖昏了頭腦。我把左手靠在窗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有點頭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里的氣息酒精含量太高了,我也跟著有點暈。
看到窗外三五成群的高中生彼此推搡說笑著,想起來現在是高中生的暑假,難怪歐陽老師在星期三沒有備課而是去放縱自己買醉。我不否認這是我給自己找的借口,我不想他是因為我而變成這樣,我又何德何能去占據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
走進歐陽老師家的時候,有種很久沒來的錯覺。其實沒有多久,也就兩個星期左右,但眼前的景象讓我以為開錯了房間門,我退回幾步看了門牌號才肯確定這的的確確是歐陽哲的家。
東倒西歪的酒瓶和雜亂的外賣盒子堆積在客廳那塊曾經干凈到只能赤腳經過的地毯上,長方形的餐桌上那株小綠植耷拉著腦袋,完全沒有了開枝散葉的活力。我記得歐陽哲以前總會備著檸檬水,所以想去倒些檸檬水讓他醒醒酒,可我打開冰箱,里面什么都沒有了,連僅剩的酸奶都宣告著過期了。我把歐陽哲搬到了臥室,臥室還算干凈。想來他這幾天一定是睡在客廳沙發上的吧。
到底還是個男人,終歸是有些沉的,我搖搖晃晃地把他搬上床,他用手輕輕一拉,我就躺在他身邊了,他翻了個身半個身體壓住了我,酒精的鼻息一陣陣吹在我的脖子上,癢癢的,我推開了他,把垃圾桶移到他的床邊,我猜他半夜一定會吐的。
回到客廳里,我面對眼前的場景嘆了口氣,帶上他常被的一次性手套開始幫他打掃。我從來沒有打掃過他的家,因為從來都不需要我來打掃,他總是能弄得一層不染,連魚缸里的水都永遠是澄清的。
然后,我就離開了,坐在車上突然驚覺我這一天好像都在車里度過了。什么都沒干但就是累了,我回顧了一下這一天發生的事,這短短一天好像把我這幾年的感情都走了一遍。我現在才回想起唐佳穎說文川回來了。
文川就是那個男人,到現在也說不清是我踹了他還是他甩了我,總之我們分開很久了。自從他出國以后我就沒有他的所有消息了,也不知道是我忍住沒有去找還是身邊的人都默契地自動幫我屏蔽了。
剛上大學那會兒,我報名了學生會,在這之前我就聽說學生會會長就是個變態,總是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時不時還會發一個莫名其妙的小脾氣,但他是個帥哥,我就是沖這個去的。
面試那天我從宿舍樓出發去教學樓,騎著我自認為很酷炫的小摩托——是我上大學以后姜風宇作為弟弟送我的,說來也慚愧,這小摩托起碼得要個兩萬,作為姐姐都沒送過他這么貴的東西。
到了教學樓我就去車棚里停了車,誰知道這小摩托那么重,把都把不住,直接導致整排自行車“刷拉拉”地倒下了,并且伴隨著一句辱罵:“哪個二百五干的?!”聽起來憤怒到了極致,我訕訕地扶起自己的小摩托,抬頭找聲音的來源。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了那句富含“男人味”的辱罵,我一定不會相信眼前這個斯文到發尖的男孩子會擁有這樣的聲線。
畢竟我理虧,所以低著頭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哥,沒傷到你吧。”聽到我的聲音這位大哥抬起了頭,抬頭的那一瞬間有種“讓我看看是哪個二百五”的感覺,但是整張臉抬起之后他反而愣了一下,我又叫了一聲“大哥”他才反應過來,揮揮手對我說:“算了,下次注意。”原來他正常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是挺溫柔的,聽到這里我就放松了,接著去把倒了的自行車扶起來,這位大哥心地還算善良也幫著我一起扶,之后我還跟他道了別。
我以為故事到這里就應該結束了,沒想到走進面試的教室剛剛那個男孩子正坐在中間位置,面前的牌子上寫著:學生會會長文川。我腦子“嗡”地一響,看著他鐵青著臉翻著面前的資料,應該不會公報私仇吧,他放下資料抬頭看了我一眼,居然對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