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應元來的時候她和姜星亦之間如果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那么肯定不知道他們在暗送秋波,可是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得比姜星亦這個當事人還要多。我神情悲愴地看著大哥和姜星亦,我的眼神來回在他們兩個人的臉上踱步,直到方雪寒把我叫了過去。這是方雪寒偶爾出房門,她叫我到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然后滿臉憂傷:“姐,我好想生下來,生下來給外公看看,給外公看看我的孩子。”她說著又哭了。我的爺爺就是她的外公,他在去世的時候都沒見過姜家的新生命,他很希望抱曾孫子或者曾孫女,只是大哥不爭氣。我用力握住她的肩膀:“雪寒,我們去看看奶奶好嗎?”她點了點頭,自從爺爺去世以后,奶奶哭地眼睛紅腫,我媽媽和小姑一直陪著她,可是悲傷總是不經意間地席卷奶奶的堤壩,在做飯的時候、坐著的時候、睡著的時候突然痛哭起來。
方雪寒不知道,一只精致的小狐貍又怎么能斗得過龐大的老虎呢,只要老虎甩一甩尾巴就能把她甩到一個黑暗的、骯臟的、不知在哪兒的黑洞里,怎么也爬不起來。方雪寒流產是在外公剛過頭七那天。那天天氣不好,天灰蒙蒙的,像是隨時都會下起雨的樣子,我很討厭這樣的天氣,會讓我想到“半死不活”這個不知道算不算成語的詞,方雪寒在病房里靜靜地躺著,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因為她說過,死都不會告訴其他人。
到了晚上六點的樣子,她醒了,沒有像那些電視里失去孩子的女人那樣歇斯底里地問我“我的孩子呢?”她靜靜的,像是沒有醒來一樣,我問她餓了嗎,她眨了眨眼面無表情的說:“姐,沒了嗎?”我點了點頭,她的眼淚順著太陽穴流下,然后挺起腰坐在病床上,堅定地對我說:“我們回家吧?!彼f的家不是和小姑小姑父的家,是她自己的酒吧后間。
我們回酒吧的時候,酒吧還是一片狼藉,本該陸陸續續來客人的熱鬧變成了一片荒涼,像極了今天的天氣。小羅叫來了一批維修的工人和清潔的鐘點工把酒吧好好的整理,他看到了方雪寒虛弱的樣子趕緊接過我的攙扶,把她扶進了后間。
今天下午三點,自從爺爺去世以后方雪寒第一次回自己的酒吧里,現在懷了孕不能喝酒,她只能喝白開水和牛奶。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裝扮得像只公雞的女人從外面走進來——這是小羅的原話——從外面走進來不由分說地舉起方雪寒面前的水從頭到腳澆灌下去,方雪寒一下子認出了這個就是老板的原配,看來之前逼宮起了作用,直接逼得原配下場捉拿情婦了,方雪寒沒有罷休,她用了女人最常用的那招——抓頭發,把這個女人不知道用了幾瓶發膠固定的一絲不茍的發型抓扁了,可能因為這個舉動惹怒了這個女人,她呼喊著,門口兩個保鏢直接沖了進來,小羅也從吧臺出來幫方雪寒一起打架了,可是一切都晚了,血慢慢地從方雪寒的雙腿流下。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后間,看到方雪寒呆呆地坐在床上,手還是習慣性地抱著肚子,她看到我走進來苦笑了一聲:“姐,我還是沒能讓外公看看我的孩子,我名字都取好了,小名叫冰冰。”我挨著她坐下:“爺爺不會希望你這樣的。”她突然大哭起來:“姐,我沒有外公了,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覺得我還有救的人就是外公。他從來不會說我們有多么不堪,他只怪這個年代,他總說如果時光倒退十幾年,我們都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始終覺得我的人生會回到正軌上,現在只是孩子在胡鬧。姐,我沒有外公了!”她哭泣著,斷斷續續地說著。
不管是冰冰也好,還是姜星亦那個未取名的孩子也好,他們都是無辜的,但也都是幸運的,他們沒有降臨在這個世界上,那么他們永遠不會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們是幸運的。雪寒你知道嗎?其實我的爺爺你的外公已經在另外一個世界和那兩個小不點團聚了。
我沒有告訴方雪寒,其實我也很想讓她生下來,連禮物都準備好了,準備在情人節送給她——一雙小鞋子,看來我得另外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