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張黑色的皮沙發上，看著他頭上的白發少了很多，一定是在年前去染了個頭發，想著也好笑，快五十歲的人了還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真是個干凈的老頭，再怎么干凈，雙手還是充滿鮮血不是嗎。他抬頭瞟了我一眼：“門口的招牌，怎么回事兒？”他的語氣里面充滿著理所當然。我靠在桌子上，手擺弄著我的發尾：“換了唄。”他冷笑了一聲：“這么多年從來沒有換過，這一次怎么換了？”

我仍然靠在桌子上，故作滿臉不屑，他不知道的是現在的我看見他就像是看見一個惡魔，如果不是反手扣住我的桌子邊，也許我會不自覺地發抖，我挑了挑眉對他說：“因為現在不在乎了唄。”他站了起來，我嚇得往后退了退，但是動作沒有很大，所以他并不會察覺到什么異樣，只有我知道，我在害怕。他站在我面前，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隨時要把我生吞活剝了，我的手不斷地加固在桌子上，我怕我只要稍不用力我就癱軟在了地上，還好我跟小羅交代過如果有什么不對勁就報警，想到這里我甚至有了一些底氣。

我們到底從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的關系呢，這讓我費解，曾經我到底是為什么會和眼前這個紅了眼的男人在一起呢，他和我相差十多歲，可我明明記得不久前的我這么這么的留戀他，我不是一個喜歡把愛留在嘴邊的人，可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我愛他。又是什么時候開始那種愛變成慢慢地麻木，然后再變成了恨，又成為了……害怕呢？我覺得可笑，我居然現在害怕他，我就像一只玩脫了的狐貍，本以為找到了一個懂我了解我的人，從獵人的手中將我救下，當我想要變身成人想告訴他我會銘記他一輩子的時候，他突然變身了，他變成了另外一個獵人，他告訴我：“之所以之前救你，是因為看你的皮毛太好了，如果稍微再養幾年一定會更加好看，現在到時間了，你也給我去死吧。”于是我成為了他的獵物，再也逃脫不了。

他的眼睛緊逼著我，我閉上眼睛，不知道為什么，連這個時候我還是會回想起曾經有過的美好。那個時候我二十歲，也就是剛和他在一起沒多久的時候，我喜歡把自己的頭發整理得非常整齊，不像現在一樣亂糟糟得卷發，那時候的我非常不理解為什么有些女孩兒年輕的時候喜歡打扮得老氣，等到老了再打扮得嫩一點，我喜歡跟著年紀走，所以現在的我總是一頭老氣的卷發，我自然而然地覺得自己的青春是走了。

那個時候的嚴學喜歡摸我的頭發，現在想來就像是摸一只寵物，而我也像一只狗似的樂在其中。那是一個秋天，我們約好去日本的一個游樂園玩，這是我軟磨硬泡之后他才同意的，他不喜歡這樣的場所，他說：“這么幼稚的地方也就只有你們這些小朋友喜歡了。”我鉆進他的拿著煙彎曲的臂膀里，他把煙換了一只手拿，怕把我燙著，我撒嬌著說：“你這個老頑固要想和小朋友一起玩就得知道小朋友的愛好，然后順從小朋友啊，所以你得跟著我一起去嘛。”他低下頭對我挑了挑眉，眉眼間的溫柔無可言說，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不——去。”我繼續說著：“去嘛去嘛，陪我去嘛。”他收起自己的臂彎：“我給你的零花錢不夠嗎，自己找幾個小姐妹不能去嗎？”說完他站起來離窗邊走去，我一個人委屈地坐在床上看著他說：“就是因為我的小姐妹去過了，還是她的男朋友陪她去的，所以我才想去的嘛。”

“做人可不能太攀比。”他喜歡講道理，講道理好像就是他們這種年紀該做的一件事，總之這些年細數下來，他沒少跟我講一些道理。不過想想他好像教會我的東西也挺多的，他是個好老師。

“我才沒有攀比，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嘛，你整天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多悶啊，就該去那些快樂的地方玩嘛。”那個時候的我還是太不了解他了，等到兩年后，我再也沒有向他爭取過什么東西，因為有些東西麻木了。他回過頭看著我說：“你也說了，你那個朋友帶著的是她的……男朋友，那么我是你的什么呢？”

當他問出這一句的時候，我腦袋“嗡”得一聲，這是第一次在他身上體會到什么叫絕情，我呆坐在床上一動不動，我已經忘了那個時候我的腦子里想的是什么，可我至今仍然記得，聽到這句話時的我，就像是一具尸體一樣，從腳底開始涼到了腦袋。然后我木訥地點了點頭說：“是，是我越界了。”想來，也是從時候開始吧，我徹底擺正我的位置，我僅存的一些自尊心告訴我要在這個男人面前不再這么丟人，于是我從來都是當好自己的角色，于是我就算懷了孩子也從沒告訴過他，于是他向我求婚也毅然決然地拒絕了他，我始終把自己放在一個正確的位置上，我怕了。

他看著我發呆的樣子突然笑了，然后拿出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訂兩張明天去日本的機票，差不多中午的樣子，別太早，我的小朋友起不來太早。后天回來的機票一起訂了。”他總是喜歡打個巴掌給顆甜棗，可他不知道，那時候的我心已經太涼了，以至于根本無法理解他這么做到底是為什么，我只是配合地對他笑了笑，他走過來抱住我，在我耳邊呢喃：“喜歡嗎？”我沒說話，只是點點頭。然后他的唇再次赴了上來。

第二天一早，他被一個緊急電話叫走了，他著急地穿著衣服，像是看不見一旁的我，我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樣問他：“你要去哪兒？”他沒有看我，只是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穿著鞋子說：“日本你自己去吧，我助理等會兒會送來機票。我得回個公司。”我走到他的邊上說：“可是我……”他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打斷了我說：“乖，我先去公司了。”我想說是，可是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