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案上擺的法器和供品掉了一一地,香爐骨碌碌滾到千尋腳邊,灑出不少香灰。
“將此人逐出侯府。”
那個術士只來得及短促地驚叫一聲,便被人強行架走了,手里的銅鈴當啷落地。
謝丞揮開下人,親自扶起那個病懨懨的年輕男子。
那人儒雅文秀,滿懷書卷氣。見千尋打量他便沖千尋虛弱地笑笑。
“家里有客人啊。仆乃謝家大郎,謝淮。”
“丞丞,這位娘子是?”
丞丞?這個乳名和眼前的男人還真是不大相配。
謝丞驀地睨了千尋一眼,像是看穿了千尋的想法,目光里含了絲威脅。
千尋忙與謝淮見了禮,一抬眸,卻瞥見謝丞耳朵尖微微泛紅。
“阿兄,你們為何又放這種人進府?”
“你別怪他們,謝府上下皆是為了我好,怪我身子骨弱,讓大家費心了。”
“明知阿兄體弱,還由著神棍如此折騰我阿兄。”
“這謝府,上上下下都糊涂了不成?”
“好了,你們都退下吧。丞丞,別怠慢了貴客,先請人家姑娘去廳上吧。”
“不必了。來人,收拾間廂房,請千娘子回房歇息。”
千尋朝他倆福了福,轉身欲走。與謝淮擦肩而過時,陡然察覺到一絲妖氣。
“你身……啊,不,我只是想問問,郎君的病因何而起?”
“千尋!此事與你無關。”
“娘子海涵。二郎關心則亂,失了禮數,我代他向娘子賠個不是。”
“我自幼體弱多病,多年來家人為我遍訪名醫。但我這病……唉,藥石罔效。”
“家人請術士登門也是無奈之舉。丞丞不信鬼神因此動怒,實非有意冒犯娘子。”
謝淮說完就止不住咳嗽,勉強行禮致歉,又被謝丞死死攔住。
千尋忙勸住他。謝淮用目光催促謝丞向千尋道歉,謝丞將眼睛移開,看向別處。
原來如此。但連杏林名家都治不好的病難道真的和妖物有關?
“阿兄,你身體弱,吹不得風,我先送你回房吧。”
謝淮與千尋道別,謝丞攙著兄長離開,卻突然回頭看了千尋一眼。
“罷了,你且等等,我命人收拾個院子出來。”
“噢。”
謝丞看著千尋態度冷冷的,以為千尋因為剛剛的事生氣了。
“剛才的事……得罪了。”
千尋目送他倆走遠,很快有人過來尋她,領千尋回房間。
侯府的臥房通透敞亮。字畫卷帙,香爐瓶花,擺放得恰到好處,風雅自成。
今日進京,身上的竹筒一直沒有任何反應,千尋正尋思著該從何處著手,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那聲音里還夾雜著野貓的叫聲,喵喵喵,叫個不停。
千尋好奇的來到院中,只見幾只野貓圍著水池喵喵叫,巴不得跳到水里似的。
千尋定睛看去,水里的竟然是……楚卿辭?
“你怎么會在這里?”
“因為我是鮫人啊,有水的地方我都可以來去自如。”
“謝丞不是想捉你嗎?這里可是他家后院。”
“可是,你在這里呀!”
楚卿辭揚起臉,撥開額頭上那幾縷濡濕的頭發,露出一雙清亮的眸子。
楚卿辭見千尋一直盯著他,便沖千尋再自然不過地笑了笑,笑容滿是少年氣。
“你們岸上的人不是經常說,要以牙還牙、以身相許嗎?”
“你把我打傷了,我肩膀疼得厲害,當然要來找你。”
靈符自帶壓制靈力的效果,楚卿辭被我的法術打傷,確實難以恢復。
“呃,你以后還是別亂用成語了。你想要我替你治傷的話,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嗯?問吧!問吧!”
“我師父道號絳真,你認識她嗎?”
“唔,不認識。”
都不是?那是誰呢?
“你怎么突然變得那么沮喪?是不是我惹你不高興了?”
“沒什么,跟你沒有關系。”
“別、別這樣啊!我最怕看到女孩子傷心了。”
“小時候我要是惹阿娘和姊妹皺眉,我阿爹就會狠狠教訓我,讓我好好愛惜她們。”
“你阿爹現在又不在這里,你怕什么?”
“有道理。唉,我這不是習慣了么。”
千尋也屬實是有點無聊了,便跟楚卿辭嘮起了嗑。
“對了,剛才聽你提起你阿爹,你阿爹究竟是誰?”
“啊?你說我阿爹啊,他是東海鮫人族的族長。”
“所以你是鮫人族少主咯?”
“他們的確是這樣叫我的,但我更喜歡他們叫我的名字。”
千尋苦苦一笑,正要再問下去,突然察覺到有人在暗處盯著他們。
那股令人不安的氣……不是人類!
看著楚卿辭消失在池水中,千尋拈出靈符,默念口訣,猛地轉向那個方向。
“風雷召來!”
靈符倏忽幻成一道紫電,劈在后院圍墻上唰啦照亮圍墻外那張毛茸茸的臉。
只聽轟隆一聲,驚得千尋險些沒站穩腳跟。
侯府后院的圍墻……塌了。
我靠,威力這么大?
“千娘子,你沒事吧?”
完了,被抓包了!
圍墻后響起一聲嘟噥,說什么“來了個硬茬,這回麻煩了”。
千尋扭頭看去,只見那張毛茸茸的黑臉一閃而過,而謝丞已趕到千尋面前。
“發生什么事了?”
千尋有些尷尬地垂下頭,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坍塌的后院圍墻。
“對不起,是我…我炸的…”
“誰在那里?”
謝丞驟然扭過頭,目光冷厲,大步朝圍墻邊走去。
沒想到,謝丞的感官竟然如此敏銳,連墻外的妖,他也能察覺到。
那躲在水池里的楚卿辭豈不是……
“小賊,還不出來?”
謝丞手中的唐刀突然指向水池,水面下咕嘟咕嘟冒出一連串氣泡。
好險好險......
圍墻外響起含混不清的嘀咕聲,謝丞顧不得管水里的人,提刀追了過去。
千尋趕緊蹲到水池邊,剛想提醒楚卿辭快逃,卻被一雙冰涼的胳膊摟住脖子。
“噓,我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