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駛入洛陽，與魏重鎮滎陽不同，整個洛陽化天為水化城為墨，在甄宓眼中里外是神奇，處處藏趣味……

只是……

“頤妹妹，洛陽古都有這般景色，我要是生活在這水墨畫里，做夢都要笑醒。可是，你說為什么整個洛陽為什么死氣沉沉的……”

甄頤向外瞥了一眼，確如她那好奇的姐姐所說，一路走來，洛陽人無論老少上至官宦貴胄下至黎民百姓，眼神都是空洞洞的。

“他們看起來丟了魂魄似的……”

“是啊，不會這魏公慕容真的如傳聞般殘忍暴虐到處屠城，導致整個魏國上下人心惶惶？”

甄宓悄悄地趴在甄頤耳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甄頤思索了片刻，發現確實沒有其他可以反駁的觀點，于是兩個八卦小女孩還沒見過魏公就這樣草草地給他定上了殘暴不仁的標簽……

“好無聊啊……”

甄宓長嘆了口氣，如泄氣的皮球般癱靠在窗邊，看向沿路的建筑。

“長生樓、如夢閣……醫館…錦繡臺、醉仙…醉仙樓？”

甄宓正無聊地數羊，念著周邊建筑物的牌匾。突然一個熟悉的令人厭惡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那數月前方別的臉上還掛著熟悉的淺笑……

“哈？”

甄宓一把將在一旁讀書的甄宓拉了過來，指著醉仙樓前對一位頭戴斗笠的怪人行禮的黛衣少年，咬牙切齒問道。

“頤兒，你看那個身影那個衣服，那個可惡的臉上的笑容……啊，這個人是妖怪嘛？怎么總是陰魂不散……”

甄頤看了一眼后，苦笑了下，她的好姐姐這么激動是因為，南陽那個周家公子現在正在洛陽，而且就在他們眼前。

“宓姐姐，你為什么這么討厭他啊？”

“哈？討厭這個無禮的登徒子還需要理由？頤妹妹你自己想想，這個人從遇見到現在他做了一件可以姑且稱得上有意義的事嗎……”

可能是甄宓的聲音太大了。也可能是秭恒聞到了那獨屬于甄宓的體香。話音剛落，秭恒便發現了她，并對著她那傾世的容顏淡淡一笑，低頭行了一禮……

甄宓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個禮，當秭恒想打招呼時，甄宓果斷地將窗簾垂了下來……

“紈绔子弟……”

甄宓抱怨道，方才臉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變轉，甄頤便好奇地貼了過來，那可愛杏眼細細打量著甄宓的臉，壞笑起來，

“頤兒，你…你這是……”

“宓姐姐，可是喜歡上這位周家公子了？”

“哈？”

“姐姐臉上的笑容，從見他后就一直沒變過哦……”

甄宓意識到這件事后，臉上的表情便恢復了原狀，一臉嫌棄地搖了搖頭。

“咦～這種人怎么想都沒有可能被你宓姐姐我喜歡吧……”

甄頤笑了笑，貼到甄宓懷里，枕在甄宓腿上，戲問道。

“那姐姐何時找到心中的真命天子？”

“哈？我看你是想挨打了，竟敢拿這種事取笑姐姐……”

甄宓笑著用一個胳膊鉗制住甄頤的雙手，另一只手便攻向甄頤的肚子，輕輕地抓癢起來。

“哈哈哈，姐姐……姐姐，宓姐姐…哈哈，放過我吧……哎呀，宓姐姐……”

……

陰界，黃泉河道，幽冥之船。

“主人，有問題……”

太子站在船頭，眉頭緊鎖，遠遠望著黃泉河道的盡頭，以及天上的懸浮宮殿。

他們已經不知在船上行駛了多長時間，魚怪和偶爾跳上船的惡鬼朋友們，也一一被阿顛兒誅殺。

都說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而如今他在“地下”的地下，時間的流速恐怕比人間還要慢。

陰界感受不到饑餓和疲勞，時間的流動也基本上察覺不出，可太子依然覺得有一點點詭異……

“有什么問題？”

阿顛兒抬劍入鞘，順便將船上的魚怪尸體踢進長河，冷冷地說道。

“主人，魚怪的數量變少了……而且，兩岸的鬼怪好像停止了奔跑，一定是出了什么變化……”

“變化？”

太子思考著阿顛兒口中“變化”的含義，目光仍注視著空中的懸浮宮。

“阿顛兒，相比于變化，我更傾向于用不變來形容此時你我的處境。”

“不變？”

阿顛兒走到太子身邊，順著太子的目光看向天空，不解地搖了搖頭。

“主人，阿顛兒并不能理解主人的意思……”

太子輕輕一笑，抬手指向天空：“阿顛兒，你見過倒懸的宮殿嗎？”

倒懸……阿顛兒捕捉到這一字眼后，天上模糊的宮殿在瞬間清晰無比，阿顛兒眼中確實看到了宮殿的屋頂……

“主人，陰界萬物存在即有其合理性，既然本不應存在的景象浮現，則證明主人離陰界深處越來越近了……”

深處…那可未必，太子這樣想著，看向兩岸停下來的鬼怪，鬼怪們整齊排列在岸邊，恭敬地望著長河中自己的冥府之船。

太子的眼神愈加堅定，招手讓阿顛兒來到船頭，指向烏黑的河水，說道。

“阿顛兒，這可不是陰界深處，冥府陰界縱使再大，你我二人已在這船上行了許久，怎會遲遲未見盡頭？”

“那主人的意思是……”

“咱們中計了，那個女人騙了我。這里不是陰界，這里是幻境…是那個女人為了困住你我而創設的空間……”

太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眉間半顆神印正熠熠生光……

“阿顛兒，那個女人引導我砸碎封印，從而獲得靈力施法創設幻境困你我至此。如若想打破幻境，如今我倒有一個法子，不知道阿顛兒可否愿意一試？”

阿顛兒看到太子自信的眼神，馬上接受了太子尚未提出的計策，躬身行禮應道。

“阿顛兒聽主人差遣……”

太子得意地抬頭望向天空的明殿，輕輕笑道。

“若浮現宮殿倒懸，這種詭異的景象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你我在冥河底，而這河水中才是真正的冥界，和宮殿一樣，這是一條懸河！”

懸河……

倒懸的宮殿已經讓阿顛兒震驚，倒懸的河阿顛兒可真聞所未聞，雖然驚訝，可阿顛兒仍恭敬地點了點頭。

“主人要阿顛兒怎么做……”

太子拍了拍船上橫欄縱身一跨，整個人坐在了上面，笑著向阿顛兒伸出了手。

“阿顛兒，世人皆知雪域太子行事雷厲風行，行軍更是屢行險招。總歸于一個字便是賭，所以我這次就賭咱們跳進水中，便是離開幻境回到陰界，不知道你是否愿意隨我博這一局？”

阿顛兒伸出了手握緊太子，點了點頭：“阿顛兒與主人共進退……”

太子抱起阿顛兒猛吸一口氣，撲入水中，冰涼的冥河水如惡鬼撕咬般侵蝕著太子的肌膚。

太子忍痛強行睜開眼，眼前唯有漆黑一色，強烈地刺激使他閉上雙眼，將阿顛兒的腦袋深深埋入自己懷中。

直到如今，我們的太子仍憐香惜玉，怕這冥水玷污阿顛兒的容顏……

窒息感，失重感，撕裂感，恐懼感……

源源不斷的負面情緒攻擊著太子的心神，而他們仍在下降，向著更深處墜落……

他不得不自己問自己。

“我錯了嗎……”

……

有了這個念頭，太子眉頭輕皺，搖了搖頭強睜雙眼。

“如果猜錯的話，就要有補救措施了……我可不能沉沒于此……”

太子睜開雙眼，眼前仍是無盡的黑，可是卻沒了痛感。太子松開懷中的阿顛兒，阿顛兒抬頭看向太子，本就如水的眸子，在海水中更加清亮透徹，太子甚至能看見她眼中的光亮……

等等……

光亮？

哪里的光亮？

阿顛兒似乎看出了太子的疑惑，溫潤的指尖點向太子眉間神印，隨著阿顛兒靈力送出，太子眉間光亮更加強烈，太子甚至能看清阿顛兒那似笑非笑的容顏……

看來，你學會笑了呢……

阿顛兒點了點頭，牽起太子的手，向上游去……

“阿顛兒的手和冰冷的水相比，似乎還是手更暖些……”

……

隨著冥水的顏色逐漸變淺，太子和阿顛兒終于沖出水面，太子如重獲新生般呼吸著空氣，時不時傳出咳嗽聲，這一趟太子可沒少喝那又苦又辣的冥水。

“咳咳……抱歉，阿顛兒，我推理錯了，讓你陪我受了這一遭，咳咳……”

誰知阿顛兒一臉認真地拉起太子的手，嚴肅地說道。

“主人的命令阿顛兒都會遵從，可是下次主人若再拿自己的安全當賭注，阿顛兒可是要生氣的……”

太子尷尬地笑了笑，目光移向別的地方。無奈之余，太子掃過周圍的景色，臉上的笑容反而卻又退了幾分，轉而欣喜起來。

“阿顛兒！我沒有賭錯！咱們已經出了幻境！天上的懸殿消失了！”

阿顛兒略有吃驚之色，抬頭望去，果真沒了懸殿，而河流兩畔一如初來時的彼岸花海……

一頭往生，一頭往死……

眼下不知這是死路還是通途呢……

“主人，如果按你所說，咱們的河是懸在幻境天空的河流的話，那這滔滔江水將咱們帶往的只會是一個地方……”

眾所周知，水是往低處流的……

“主人，水流加快了，小心！”

短短幾秒二人在冥水中隨著激流以難以想象地速度向冥河的盡頭而去，太子一手死死拉住阿顛兒，另一只手盡力不讓自己沉入水中……

“阿顛兒！你說的地方，可是……”

還未說完，太子和阿顛兒便被甩出冥河，強烈的失重感襲來，太子驚嚇之余喊出了未盡的話。

“瀑布！”

冥河已到盡頭，太子和阿顛兒隨冥河沖擊而下的流水向下墜去，而他們的正下方正是幻境中看到的“懸殿”。

如斗轉星移般，方才幻境中的景象，正是徹徹底底轉了個面。

倒懸的宮殿，倒懸的江河……

真的只是是此時此景映入冥水中的倒影？而那個神秘女人真的只是借此倒影創設了鎖住太子的幻境嗎……

飛速的下墜讓太子的思維異常活躍，想得通的，想不通的，如今都在一剎那得到了解釋……

而他想起了不知從哪本書中讀來的話……

“若天之將死，便使江海逆轉，生靈涂炭……”

而若將陰界比作一側天地，陰界中的妖鬼便是這一側天地的生靈，方才幻境冥河倒懸萬鬼奔騰的場景，又何嘗不是一種象征……

象征著，陰界將亡……

“這可不是單純的幻境，這是那個女人想讓我看到的場景……”

“讓我去見證那場災難，陰界覆亡的景象……”

“我猜到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那個女人想讓我做什么了……阿顛兒！”

太子向兩側看去，方才還牽著手的佳人，如今卻變成了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輕輕一笑，一陣強風攜二人騰空而起，緩緩落到瀑布下的宮殿。

紅衣女子咳嗽了兩聲，伸手扶正臉上的紫金面具，虛弱地走向宮殿，側身招手讓太子跟上……

“你是那個女人？你把我的阿顛兒怎么樣了？你設下圈套引我至此究竟有何目的？”

紅衣女子停了腳步，虛弱地說道。

“安心，那女孩不會有事的，她生于你的神域，自是只要你還活在這個世上，她便不會消散。我只是讓她先休息一下，日后你們自會相見……”

“你有何目的？我如何信你？”

太子雖然看不清那女子面具下的臉，但也能察覺到女子已經生了氣……

“你的問題太多了，既然你已經猜到了許多。隨我走就行了，閉上你的嘴……”

“你和上次見面不太一樣，今日的你比未獲得力量時的你更虛弱，可是有什么變故？”

話落瞬間一道劍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太子砍來，太子發覺時已來不及躲閃，待那劍氣砍來時卻被強行化為香風，隨后女子又發了話。

“閉嘴，專心走路。下次砍過來的，可就不是風了……”

太子無言，靜靜隨女子進入宮殿，可太子卻依然覺得，這香氣他曾經一定聞到過……

會是從哪聞到的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