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城外的花開的好美啊。小姑娘看向遠山的桃花,拉住哥哥的袖口雀躍的跳起來。小男孩僅瞥了一眼就將目光收了回來,冷漠而無動于衷。那是司禮監的桃花又開了,妹妹不懂,也從未接觸過“它們”,就以為那片陌生的地方是城外的風景。畢竟小男孩時常騙她,說城外如何的風景獨秀,賞心悅目;但其實他也只是從這些太監嘴里聽過來的罷了。說起來,他們從一出生,就半步也沒有離開過這座像監獄一樣諾大的皇城。
小男孩對那里心生厭惡。這些爛人,阿諛奉承慣了,喜歡用天靈蓋去看人,膝蓋生來就和地板粘在了一起。一個個殘缺又變態的靈魂,野心勃勃,恨不得將皇室的血脈生吞活剝。內閣與司禮監的戰火蔓延朝野,兩個孩子如同無根浮萍,漂游浪蕩。他和妹妹是皇室僅有的根,活著,才有希望。
想到這里,他一把抓攥緊了妹妹的手,發白的指節在微微顫抖。妹妹一陣吃痛,卻任由哥哥這樣抓著;不敢反抗,也不敢叫出聲來。
大概是因為,那墻外的桃花開得過于艷麗,不合哥哥的心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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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前,皇帝駕崩。
朝野上下一片哀嚎,卻又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悲傷戛然而止。皇城肅殺,萬籟俱寂。分明初春的寒涼剛過不久,這根深的院墻,無一處不滲透著縷縷寒意。但這些都恰到好處的被壓抑在了紅磚綠瓦間,院墻格外的殷紅,摸上去又能感受到一絲滾燙,如同剛淋上去的鮮血一樣。
國喪期間,舉國哀悼。臣民縞素,嚴禁宴樂婚嫁戰事。國主駕崩,人心惶惶。司禮監看準時機,悍然發動朝政大清洗。僅一日,便有近百位在京朝臣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捕入獄。第二日,未經三司會審,司禮監便雷厲風行的將這一干人等斬首市曹。罪名全都是“國喪時期貪享宴樂”、“瀆職”、“犯上作亂”。百余人的鮮血染紅了半條街道,如小河一樣涓涓流淌,血腥味撲面而來。
“都是些貪官!搜刮民脂民膏,罪不可恕。呸!”執法太監尖著公鴨嗓,一臉的鄙夷與不屑。
“你們呀,得感謝提督大人他老人家。感心民苦,還你們一個青天公正,將這些個一干雜種全部殺頭?!北M管語氣十分滲人,但臉上卻涌現出一股油然而生的阿諛諂媚,顯然是對他口中所謂的“提督大人”有著狂熱的敬仰之情。
百姓噤若寒蟬,無一人敢拍手稱好。到底誰是犯上作亂,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嗎?縱然有想出風頭的人,估摸著都已經被拉去司禮監做太監了。
市曹斬首一事發生后僅半日,百官十里長諫,學子游街,百姓唾罵。京城上下一片聲討,宦官弄權、專斷國政;以國喪期造反亂國,喪心病狂。有言指出,叛軍入侵京城,也有閹黨內外勾結,顛覆朝綱。
京都百萬眾,閹黨權勢如何滔天,還能將這天下人全部殺完?民心所向,乃是家國利刃。如今皇權、朝政、軍務三權分立,相互之間又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牽扯,誰也奈何不得誰,空做內耗罷了。
可如今皇權與朝政對峙,軍政旁觀;本該及時登基的儲君也被擱置一旁,朝中無一人愿為真正的皇權說話。雙方都很默契的沒有提到這一點,這是太監的軟肋,狐假虎威的根本,也是群臣的夢寐以求之物。他們不愿第三人來分這杯羹,也包括皇權的原主人。
暗地里,皇室血脈開始遭到清洗。但凡有近皇權的妃嬪,一律處死。所有年歲不足,尚未就藩的皇子,皆因莫名病癥接連暴斃。
不過短短幾天,皇室血脈已寥寥無幾。據傳,年幼的儲君出逃皇城,流落民間,不知所蹤。
京城一時滿城風雨,惶惶不安。有人說要變天了。國喪成了惡人們打著擁立皇權,實則遮蓋自己滔天罪惡的幕布。
臺下暗流涌動的,是形似深淵的陰謀。各方勢力你來我往,斗得不可開交。百姓惶惶終日,陰郁的京都下風雨飄搖。
最終,軍部攜儲君露面,高調宣布皇城禁衛軍接管京防事務。城中街道若再有暴亂、游行,可一律處死。在強大的武力鎮壓下,司禮監與朝臣之間都很默契的不再斗爭,雙方各退一步,偃息旗鼓。
人們都夸贊,是軍部全力尋找到了失落的儲君,才結束了這場奪權之爭。軍部也因此事在百姓中建立了良好的口碑,大義與私利,在這場爭斗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不日,儲君在軍政的擁立下,成功登基,家國再次找到了那個失落的靈魂。
灰暗的京城,終于迎來了光明。
城郊別苑,小女孩看向遠方的天空,情緒低落。盡管這里的景色如同人間仙境,但她也無暇欣賞。
“哥哥...”小女孩呢喃道,兩只小手不安的搓著裙邊。
“你哥哥當皇帝去了,他不要你了。”一個比她年紀稍大的小男孩高聲道。他沒有逗弄小女孩的想法,只是在告訴她事實。
小女孩秀眉一蹙,盡管她很傷心,但聽說哥哥當了皇帝,那至少這句話聽起來是開心的。
“你騙人?!彼跇O力否定后面一句話。
“真的,他把你送給了我們,以后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你就是我的,嗯...妻子。”小男孩還不理解妻子這兩個字的含義,但父親的原話是這么說的,那他這樣說出來肯定沒有問題。
“哥哥他,拋下我了...”
小女孩的心碎了,淚如雨下。從此她成了一個被拋棄的人,孤苦無依。
小男孩想安危正在哭泣的小女孩,可是話到嘴邊卻始終說不出來。于是他想到父親曾經說過,大將軍是無所不能的。
“等我當上了大將軍,一定幫你去教訓你那個壞哥哥,替你出氣。”
結果小女孩哭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