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們不餓么。”

“這么冷的天，走路還扛著我辛苦了吧。”

“我覺得吧，我們大可以明天早上再趕路。”

“我是那老頭子輸給你們的，你放心，我肯定跑不了。”

“兩位大哥看上去這么英明神武的模樣，想必還是有那么一丟丟的同情心的。”

“不對，是很大很大的同情心，看著你兩我就面善。”

“要不我們改天拜個…”

把子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裴漪就被兩人從肩膀上卸下。

被他們從家里扛出來到現在，裴漪嘴巴一直沒有歇過，一方面是希望能弄出點聲音來個人救她也好，另一方面，則是源自裴漪心底的不安。

是怎么被老裴送給兩人的，裴漪心里對于他的德行自然一清二楚，只是這兩人是要把自己送到哪里去，裴漪卻還不知道。

說白了不過是個年方十六的丫頭，從前在四里八鄉揍那些小混混的時候，裴漪還是天不怕地不怕，現在真刀實干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前路又不知如何，說不想退縮，是假的。

但她也不想回到從前那個讓老裴三天兩頭鬧的雞犬不寧的家了，哪怕里面還有羅娘。

“女兒不孝，有能力一定帶您一起走。”心中默默念了這么一句后，又閉上了眼睛。

被放下來后還沒來得及大喜，裴漪又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大哥我就說你們是個好人。”

“瞧我長的這跟麻桿子一樣，你們就算把我賣了，也賣不了什么好價錢。”

“我不知道我那混球爹是怎么把我賣給你們的，要不咱們商量商量，日后我跟了你們兩，給你們洗衣服做飯，端盆把…呸呸呸，我的意思啊，我給您兩做個丫鬟也好的，瞧你們不是南嶺的人，這一路也辛苦了吧。”

少女身材雖然略顯瘦弱，但是不施粉黛的一張小臉卻還是顯然聰慧靈秀，和羅娘的大方溫婉不同，裴漪更多了幾分源自生母的貌美。

將兩人吵得耳后根都有些發疼，對視一眼，他們看著面上毫無人質自覺的裴漪，又蹙起了眉頭。

裴漪在小心翼翼的試探著他們的底線，起碼目前為止除了綁起來，他們倒也沒真的揍自己。

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瘦胳膊瘦腿，裴漪突然覺得，他們哪怕是真的下手，估計都沒什么成就感。

又是一陣嘰里呱啦聽不懂的鳥語，其中夾雜著的一聲大梁語的呵斥成功讓她安靜了下來，剩下的時間，只有兩個異族男人在交談。

看上去是老老實實的被綁著靠在樹上，不過小姑娘眼神卻悄悄打量著四周，腦海里飛速運轉，此地是個小墳丘，從小她跟村里孩子野的時候沒少來這里探險，幾座新墳幾處老冢閉著眼睛都一清二楚，這里也是最有可能逃出去的地方。

“大哥，你們覺得我說的也有道理？”裴漪見兩人的目光投來，連忙收起了臉上有些算計的神色，而是朝著他們滿面可拘的笑容，開口問道。

“閉嘴。”其中一人露出了手背上一條老長的傷疤，順手腕一直蜿蜒到了小臂之上，面露兇光，同時手里還怒氣沖沖的拿著刀。

識時務者為俊杰，不識者為老王八蛋，本著這樣的人生態度，裴漪雖然自幼無人管教，好歹也能這樣在這一片混跡開，現在小腦袋還懸在脖子上，看來要是繼續說下去，只怕就不了。

于是再一次乖乖的閉了嘴。

眉眼之間不自覺的露出了幾分驚懼的樣子，當死亡來臨的時候，裴漪多少心中還是有著膽怯的。

“啊！”早就準備好的一聲哀嚎，裴漪朝前趴在了地上。

好在那男人閃的及時，不然只怕就收了個被提前拜年的禮。

“大，大哥。”顯然這一聲叫的毫無意義，裴漪睜開眼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自由。

手腳都好好地長在自己的身上，就連脖子上的腦袋，也住在它十五年一直以來住的地方。

“我就說大哥是個好人。”

“還親自給我松綁，大哥客氣了，大哥再見，大哥我回頭一定請你吃酒。”

裴漪以為兩人是要放了自己，可有些搖擺不定，一邊說著，一邊向后退去。

“往哪走。”一個放了她，一個卻不聲不響的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叫人有些崩潰。

“大哥，你們別玩我，行么。”

“要不這樣，我幫你們再找個好看的，就在前面，就那誰！”

似乎為了印證自己說話的可靠性，漆黑麻烏的夜色，她生生的向著面前沒有一個活人喘氣的小路招了招手。

“誒，她叫我呢，我過去看看。”

裴漪還沒來得邁開一步，雙手再次被反鎖住。

不同的是，現下從粗制的麻繩換成了縝密的鐵鏈。

“大哥，沒必要吧。”裴漪稚氣未脫的臉上顯出幾分的無奈來，顯然，對方這個特意換個鐵打的銬子來捆住自己的行為有些叫她不滿。

“有必要。”說話的是那個滿臉橫肉在裴漪看來比老裴臉上還要多一重的男人，也是他剛剛讓其好像撞上了一堵肉墻。

“你父親說你很狡猾。”那人似乎是個較真的，繞了一圈走到裴漪面前說道：

“所以要捆起來。”

“阿木努，你有受傷么。”胖子扶起了瘦子，兩人看上去關系倒是很好，只是裴漪不屑。

“你們就算把我給賣了，撐死了三兩銀子，你們怎么分？”倒是聰明，裴漪好像放棄掙扎一樣，帶著挑撥的意味問道。

“不賣你。”胖子正站在叫做阿木努的人面前，頭也不回的接了裴漪的問題。

“不賣我？”裴漪挑了挑眉，這倒是出乎意料。

“笨蛋！”阿木努呵斥一聲，對于胖子這樣說漏嘴的行為，他顴骨高聳，襯托著肥大的鼻頭，面上寫出不滿。

還以為裴漪猜出他們真實的意圖，不過顯然是高估了這涉世未深的少女。

“那打算讓我做你們的丫鬟？”裴漪將半邊身子扭了扭，將好不容易留下來的腦袋又重新探了出來，顯然是極其好奇的樣子，卻在不經意間有些暴露了自己的天真。

外面的世界什么樣子，各個分岔口通往的去向，裴漪并不清楚。

“那你還不如早就放我自由呢，你總不能一直這么捆著我吧。”裴漪滿心歡然的將手往前伸，嘴角跟著努了努。

“不然我怎么給你們洗衣做飯，我跟你們說，我可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選我做丫鬟真的太好了。”她說這話的時候，倒也忘了擦擦自己滿臉在外瘋跑的灰塵，以及換身樸素干凈看上去能裝個賢惠的衣裳。

“少廢話，跟我們走。”胖子似乎在阿木努前丟了面子，現在決心封住裴漪的嘴，便撿起地上剛剛被自己砍斷的繩子，在裴漪的手上又加固了一道。

被這混賬爹賣了的事情，裴漪這么多年來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與其被賣給不知道哪個比她爹更混球的混球做第十八房小妾，她覺得遇上這兩個外地人還算是自己的幸運，起碼自己有了充足的時間可以逃跑。

只是逃跑這件事，從剛剛的教訓就可以看的出來，要快，要干脆。

家是回不去了，不然準得又被老裴給五花大綁送到他們手里，想起那些十里八鄉的終日玩耍小伙伴們，裴漪只能在心里揮別，江湖路遠，日后再見。

還有羅娘...

裴漪就這樣看似坦蕩的，跟著兩個抬頭才看得見后頸的陌生人，一同踏上了離鄉之路。

“我要出更，大哥，你總不能讓我不出更吧。”好容易走了一段路，裴漪就在兩人身后嚎著，雙手動彈不得，只有喊了半天，兩人才肯稍稍的給裴漪松下麻繩，至于鐵鎖，是不可能下的。

每次都要磨蹭半天，避開兩人躲到了一處樹蔭底下，裴漪聞著自己身上三天沒洗澡又連著趕路滿身是汗的臭味暗自作嘔，擰著眉頭捂著鼻子，心里卻還是盤算怎么離開。

旁邊小溪流水的聲音嘩嘩，若是手未被鎖住，她倒是游水的一把好手，只是現在這個情況，可惜她沒有練成無手潛游的本事。

水路行不通，裴漪又將目光投向了路上。

帶著一個人質，自然走的不是官道，林間小路荊棘難行，但兩人卻像是有著地圖一般，七饒八繞，漸漸遠離了裴漪的家鄉。

他們說的話裴漪聽不懂，不過偶有掏出地圖的時候，卻沒有被錯過。

裴漪突然腦袋里靈光一現，若是能拿到地圖，自己不就能把這兩個老王八蛋甩在身后，又不用回家，江湖逍遙，還不都是她的地盤。

說干就干，她終于在兩人的催促下慢慢的回到了小路上，一反常態很是自覺的主動伸手被綁，心情還看上去頗有些不錯的模樣，正縮著嘴哼著小調。

“心情不錯。”阿木努轉過頭來，對著裴漪說道。

“大哥，這不是想開了，不能給你們添麻煩嘛。”很是自然地賠著笑，卻是面上皮笑肉不笑，裴漪為自己好像一下子不繼續掙扎找了個合乎緣由的借口。

“你還能笑半個月，就該死了。”另一個猝不及防的話，讓裴漪一下子后背發毛，什么叫該死了。

“大哥，你逗我玩呢對吧。”裴漪絞盡腦汁地打著圓場：

“給大哥們做丫鬟，怎么叫該死呢，那是我的榮幸，您知道不。”

裴漪說著好話，希望能夠獲取一線生機，不過可惜，沒有人回話，只有前者用略帶同情的眼神看著她，那一眼當中透露出來的東西太多，顯然關于自己的命，他們也做不了主。

聰慧如裴漪，瞬間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看來面前的兩個人不過是跑腿的，可她一個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小鄉下混了十五年的人，又怎么會得罪這樣來路不明的大頭呢。

不跑就是等死。

深諳了這個道理，裴漪也下定了決心。入夜，兩人向來是一人前半夜一人后半夜的入睡，比起阿木努，那個胖子似乎睡得更熟一些，趁著胖子守夜，裴漪也裝睡了半宿，猝不及防間抓起了面前火堆中正在熊熊燃燒的火把，丟進了阿木努的懷中。

那份地圖她很清楚，也在阿木努的懷中，不過是偷不來，那就干脆，誰也別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