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則一言為定
郝仁一個人坐在江畔，黃昏天，快要燜熟的腳在接觸水面的瞬間“咕咚”的一聲沉入水里，一股涼爽直沖而上將疲他的疲憊逼走大半。
“郝仁！我在釣魚，你的腳太臭把魚都熏走了！”下游不遠處的小樹蔭里，一個胖胖的小女孩氣嘟嘟的喊道。
“用樹枝不可能釣到魚。”郝仁用涼水搓了搓臉又打濕了頭發，向后躺成了個大字。“你只能釣到你自己這條小‘予’。”郝仁無情嘲諷。
“我餓……”鐘予委屈的埋下頭將樹枝在水里攪了又攪。
“那你自己回去吧，看見對面半山腰那個洞穴沒？今晚我就在那里睡了。當然睡之前我肯定要吃肉喝湯，再加點野生的菌菇，那味道，一個字真香！”郝仁此時和鐘予一般大小，八九歲的年紀。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對野外探險的興奮和向往。
“我不！回去什么也沒有。我偷聽到大伯說等我長大了就嫁給隔壁村的二狗，能換他們家一頭大黃牛！比房子還大，這么大！”鐘予張開雙手，奮力的仰起身子從上至下舞了個大圓。又撅了撅嘴道:“爸爸媽媽去外面再也不會回來了，我要去找他們。小仁你答應我了，我還給了你一個雞蛋。”
“不就是一個雞蛋嗎？今晚帶你吃大餐！”郝仁卷起褲腿，起身伸了個攔腰。“把樹枝扔了，跟著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他轉身拎著雙破爛草鞋大搖大擺的向前走去。
“看見那里沒有，河中心有一個小島。你跟我沿著白色的水花趟過去，小島上肯定有魚。你先把褲子挽起來。”郝仁轉過身看見離著很遠的鐘予，氣不打一出來。“胖子！你再不快點，魚都回家睡覺了！”
鐘予氣喘吁吁，“我，我不行了，小仁你去捉吧，我在這里等你。”
“我們要去河對岸！再有一個小時天就黑了，胖子真是麻煩。”郝仁看了看眼前比自己胖了一圈的鐘予，“你吃什么長大的，為什么我們村的其它小孩都營養不良就你一個人顯得營養過剩？”
“我喝水都長肉！”被人戳到痛處，鐘予氣憤的跳了起來。
“那你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郝仁摸了摸她的頭，“以后為師一定讓你減肥成功。為師吃肉你喝湯，為師發現目標，你去跑過去抓回來，這樣你就能廋下來了。快走吧，走到小島你就能變得更輕，走到半山腰你就更輕了。”
郝仁語重心長，一本正經將鐘予唬得一愣一愣。“小仁，我才不要當你徒弟。哎！等等我……”
金色的夕陽被河水搖晃，兩個小人手拉手向河心的小島趟去，一高一矮、一胖一廋。
“哇！好多魚！”鐘予趴在草地上看著前面水池里游動的魚兒。
“噓。我從那邊繞過去，一會兒你看我手勢向里面丟這些石塊和泥巴，我去那邊堵路，一會兒多丟點，把他們趕過來。”郝仁敲了一下鐘予的腦袋，指了指水池比較淺的進水的地方。
郝仁脫下身上的麻布短褂，兩只手卻沒抽出來。雙臂張開便有了一張捕魚的小網。郝仁向鐘予抬了抬手。
“啊啊啊！”鐘予使出十八般武藝，將周圍的石塊，泥巴一股腦的扔了下去。池水被攪渾，魚兒驚慌亂竄，有很多條向著郝仁的方向沖來。郝仁看準時機向上一撈，一條半尺長的魚就被他給拋了出去，“接著，別讓魚跳回水里。”
不一會郝仁兜上了好幾條魚，“這么多魚夠吃了。走我們去山洞，天快黑了。”郝仁從水里出來屁股都被水給打濕。
“小仁，你尿褲子了。”鐘予看到了報復的機會。
“是水！是水你沒看見嗎？”郝仁連忙說道，“大膽小予竟敢欺師滅祖，你今晚別想喝湯了！”
……
鐘予跟著郝仁在茂密的叢林里鉆來鉆去，在太陽還有最后一點就消失時一只小手從灌木叢中伸了出來，手里還拎著一串野菇，緊接探出了只胖乎乎的小手。
山洞側對著夕陽，一點余暉尚能讓人勉強看清里面。洞穴不深，里面還有燃了小半就被熄滅的火堆，上面懸掛著陶瓷小罐，旁邊地上還鋪著張簡易的草床。
“哇，還有床。小仁，你怎么知道這個山洞呀？”鐘予化身好奇寶寶問道。
“老魚頭沒走之前就常常住在這里，我以前經常找他來玩。”郝仁偏了下頭，轉身看著厚厚的草堆，“這草床還是他專門給我弄的。
他自己從來不睡覺，每次我睡了，他就站在洞口看月亮，沒有月亮就看著火堆發呆。我總覺得他是不是太老了，都沒有覺睡了。可是他那么老，為什么也要出去呢？難道也是去找他的親人嗎？”郝仁有點難過，剛剛捉魚那一股子興奮勁頓時少了大半。
鐘予在床邊坐下，沒有說話。對著左手紅繩上系著的綠色小石發呆。
郝仁看著她，撓了撓頭，靈光一現，“小予，我們都沒有家人，我做你的家人，你也做我的家人，那我們就有家人了。”
鐘予抬頭看著郝仁眼角泛起淚花，“你不是要當我師傅嗎？”
“那是我開玩笑的，我……”
“一言為定，你要是走了，那你就不是我的家人。”
“嗯！一言為定！”
……
迷蒙的街道，一排排老舊的房子沿著溪流隨意的堆砌，往日家家戶戶門前總有整齊堆疊的柴堆，門外的土壩上最多是添了幾束雜草就會被人給摘去。可如今蒿草成叢，不少房頂的瓦片上和墻縫里都擠出了不少細葉。
再歸故鄉，故鄉已不復當年模樣。斗笠下男子的臉龐也褪去了往日的稚嫩，旁邊的女子亭亭玉立素衣白裳。
“小仁，我說了不用回來的。”鐘予搖了搖頭輕聲嘆道。
“應該的，他們應該是很久前就搬到別處去了。村子里一個人都沒有，我們去鄰村看看，說不定還能問到什么。”郝仁轉身對鐘予笑了笑。“他們是你最后的親人了，離開前再看看，免得你心里總是掛念。我可不想被我媳婦兒整天苦著臉悶悶不樂的盯著。”
“哪有不開心。”鐘予錘了下郝仁，用手拉住嘴角比了個鬼臉。“你看我平時都是這么笑的。”
“不對，要這樣，這樣，嗯，再這樣。”郝仁幫鐘予擺弄手勢，嗯了一聲，連連點頭。“我媳婦兒再丑也要笑著。”
“郝仁！當初我怎么會跟你跑了，隔壁二狗長大后肯定比你帥一萬倍！啊……”鐘予不甘的開始反抗，伸出雙手給郝仁擺出古怪的表情。“哈哈哈，這才是你平常的樣子，虎頭虎腦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兩口子打打鬧鬧，你追我趕，踩過荒田，躍過阡陌，飛過瀑布與湖泊，歡笑隨著山風飄落山野和農舍。
可惜鄰村也早已空無一人，村中唯一的青石廣場上除了幾張石桌和一個巨大的磨盤就只剩下了一地光禿禿的石板。
“郝仁，我不找了。過去的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他們肯定也早已經忘記我了。凡人一生太短，我們既然踏上仙途，便要爭一爭這仙道，一起看看無數年后又會是什么樣子。”鐘予抱著郝仁，側耳靠在他懷里緩緩說道。
郝仁深吸了口氣，環抱鐘予，溫和的說道：“嗯，我答應你。天涯海角，時間盡頭，我都護陪你看過。哪天我們都老得走不動路了，老婆子，我們就天天坐在門前看朝陽看夕陽，看繁星看月亮，觀雨聽風，一起喝茶討論人生最后的時光。等到我們話都說不了了，我們還能對著彼此微笑。我也希望那時能和你一起睡著……”
“嗯……”鐘予哼出細若蚊蠅的聲音，臉頰泛紅，留戀的聽著郝仁有力的心跳。
……
郝仁頭痛欲裂緩緩睜開雙眼，數秒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之前鐘予躺過的床上。“不對，那只是場夢……啊！”郝仁頭痛加劇，“怎么這么多夢，現在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他掙扎著起身，看著自己身上纏滿的繃帶，蒼白的嘴唇一個哆嗦。“這次還真是命大，看來郝建才是主角，我頂多算是主角他哥。”郝仁自顧的開著玩笑。
“這夢真是奇怪，我和小予竟然是青梅竹馬，可惜記不清了。就是不知道她小時候是不是真的那么胖，我小時候倒是真瘦得跟猴子一模一樣。”郝仁一邊下樓一邊想道。
正是清早，樓外竹林里傳來幾聲白鷺‘啊啊’的鳴叫。剛下樓，丫鬟趕緊上來攙扶著郝仁，“公子傷還沒好，需要靜養。”
“這次大戰，你們……沒事吧。”
“托您和各位大人的福，我們沒事。”
“鐘予醒過來沒？”
“宗主留了話，您安心在此養傷，鐘予小姐有專人照顧，沒有大礙。”
郝仁陷入沉思：專人……那個男子之前見過，褐衣草履懷里卻多了把劍，竟然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為什么要指點我，難道是……想到這里眉毛一跳。不可能，他怎么看都是一把年紀了，小予不可能看上他。那他到底是誰呢？
城主密室。
“阿嚏，阿……阿嚏……阿嚏……”鐘狄轉頭對著桌下不停的打著噴嚏。“什么玩意兒，我也會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