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晚上。

喬衛東知道好友方圓剛辦完離職，便邀請他出來吃飯，幫他緩解一下壓力。

“慢點喝，要不一會就醉了。”

喬衛東見方圓一連倒了好幾杯酒喝了下去，勸道。

“醉了也好，醉了省的想那些破事。”

方圓回道。

“工作啊？”

喬衛東隨口問道。

“老喬啊，我跟你說，人到中年，危機要來絕對不會單獨來，一來都是一對一對來，有內憂，肯定就有外患，你知道吧。”

“我現在就是內憂外患一起來了。”

“你呢，還沒到危機呢，早晚得趕上，知道嗎？”

方圓深有感悟的說道。

他抬頭看了看餐館墻壁上掛著的電視，正播著電影《笑傲江湖》。

“這老板絕對是金庸迷，一直放金庸的戲。”

方圓說完又朝喬衛東閑扯問道：“金庸這里面女的，你最喜歡誰？”

.....

兩人就這個問題閑扯了會，酒過半巡。

方圓喝了點酒，心里又想起了最近發生的事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今天早上因為穿什么衣服去公司辦離職，和妻子童文潔吵了一架。

兩人這么多年都沒紅過臉，結果早上就為了這點小事吵的都不舒服。

到公司辦手續的時候，本以為是整個部門被替代了，結果失業的只有他一個人。

他還得虛偽的在同事面前裝成一副毫不在意、混的很好的模樣去接受別人的恭賀。

再想想這兩個月，為了不讓兩個正在讀高三的孩子知道自己失業有壓力，他連家都不敢待，只能在附近的商場超市閑逛。

他真是越想越難受，拿起手機隨意翻了一下新聞，想轉移下注意力。

“我天，之前都沒注意，我說今天怎么一直放金庸，感情金庸先生過世了，下午五點多的時候。”

方圓端著手機說道。

“九十四了，算是喜喪。”

喬衛東也低頭拿著手機看了一下，平靜的回道。

“怎么突然看著金庸先生走，心里還挺難受的。”

方圓仰起頭，用力閉了閉眼睛，沒讓眼淚流出來。

喬衛東察覺到了方圓的情緒，知道他只是想要找個由頭宣泄一下。

畢竟成年人了，都要面子，他也沒有去拆穿。

方圓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敲了敲。

“你說咱年輕的時候，誰沒想過成為金庸筆下的一個人物啊？令狐沖、楊過、郭靖，當一代大俠。”

“結果到現在呢，人到中年，大俠是不可能了，充其量就是一大蝦，這是一菜，叫蝦菜。”

他抓起盤子里的天婦羅晃了晃，又往盤子里一扔，情緒有些激動，眼眶里的淚水再也壓制不住。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突然到了。

喬衛東見狀也開始安慰：

“方圓啊，我覺得啊，你大可不必這樣。”

方圓擦了擦眼淚，沒有說話，捏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杯。

喬衛東看著方圓繼續說道：

“你就跟我比吧，我以前什么情況你不是不了解，做什么賠什么，你這不算跌跟頭。”

方圓這會兒情緒也稍微緩和了點，用指背擦干了眼淚。

“誒，我說句不好聽的話啊，你就是跟頭跌少了，再多跌幾個跟頭就好了。”

喬衛東一臉認真的說道。

聽喬衛東這么說，方圓皺了皺眉頭，揚起頭朝喬衛東反駁道：

“我跌跟你跌是一回事嗎？”

“不，不是，這怎么還拼爹了呢？”喬衛東見他情緒激動了，插科打諢，不想再說這事了。

方圓腦子里酒意上涌，拉著喬衛東，要跟他掰扯較真。

“不不不，不是那個拼爹。”

“我是說，我跌跟頭跟你跌跟頭是一回事嗎？”

“你跌的時候是多少歲的時候跌的？”

“三十來歲跌的是不是？后來你就發家致富了。”

“我現在四十五了，我怎么跌，我跌得起嗎？”

方圓說完夾了口菜，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你說你…”

喬衛東剛想說些什么就又被方圓情緒激動的打斷。

“過日子啊，吃喝拉撒睡，哪樣不花錢？是不是？”

“你說沒壓力，我得往前看，但別人給我壓力啊。”

“早上起來，童文潔就為了這個穿衣服的事情跟我吵了一架，為什么非要讓我穿上西裝？為什么呀？”

“不就希望我能趕緊找著下家嗎？不就希望我能趕緊找著工作嗎？不就希望我揮刀自宮變成岳不群嗎？不就這個嗎？”

方圓掰著手指對著喬衛東，一件一件說著自己的煩心事。

他說著說著眼淚又繃不住了。

喬衛東也有些不是滋味，解釋道：

“方圓，我也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我就是想讓你放寬心。”

方圓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他也知道喬衛東是一片好意，他就是覺得心里委屈、難受。

“別想了啊，有什么事不是還有我老喬嗎？”

“你這樣，我把咱這個每周一歌的檔次再提一提。”

“以后每一次人均消費一千怎么樣？”

喬衛東也陪他喝了點酒，臉色通紅的說道。

“可以，我覺得你可以把檔次提上來，但消費咱還是低消費，你到時直接把那錢給我就行了。”

方圓聽他這話，也是開著玩笑婉拒了。

“你呀你呀。”

喬衛東搖著腦袋又和他碰了一杯。

餐館電視里笑傲江湖主題曲又響了起來，方圓也是躺在椅子上跟著哼唱。

....

童文潔回來后，看到方圓躺在樓道的凳子上睡著了，有些心疼，蹲下身輕聲給他叫醒過來。

“方圓，怎么睡這了？”

方圓醒過來，聽到童文潔的話也是有些迷糊的四處打量，滿臉疑惑的說道：“嗯？我怎么睡樓道里了？”

“冷不冷啊？”童文潔關心的問道。

“我熱，熱得不行，我以為到家了呢，怎么睡這了。”

方圓有些語無倫次的重復說著。

“怎么回事啊，喝酒了？”童文潔小聲問道。

“對，對不起。”方圓盡管喝了酒，但還是下意識道歉。

童文潔見方圓喝成這樣，知道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也很愧疚的說道：

“我錯了，我早上不應該跟你急，你現在非常時期，我不該跟你急，我太沒有耐心，是我不好。”

方圓和童文潔互相推諉了一陣。

童文潔要去準備蜂蜜水給他醒醒酒，方圓卻抱著童文潔的胳膊不讓走。

“今天金庸死了，去世了，你知道嗎？”方圓說道。

“我知道，我看到新聞了。”童文潔扶住他的肩膀回道。

“我特難受，知道嗎？”

“金庸先生怎么突然就走了。”

方圓背靠著墻壁，深吸了口氣，帶著哭音說道。

童文潔幫他拍了拍胸口順氣，小聲安慰道：“不難受，不難受啊。”

“我從小就想當一個武俠，知道吧，仗劍走天涯。”

方圓用胳膊擦了下眼淚。

“我覺得我，最損我得當個令狐沖、楊過、張無忌......，就算我稍微差點，我起碼是個郭靖吧。”

“我怎么現在成了個岳不群了呢，我....”

方圓借著酒勁哭出了聲。

“你不是岳不群，你怎么會是岳不群呢。”

童文潔連忙安慰道。

“我就是岳不群。”方圓委屈的喊道。

“你要是岳不群，方一凡從哪來的呀？”

童文潔又心疼又好笑的問道。

方圓想了半晌，才回道：“我剛成岳不群，我之前不是岳不群，我這兩個月才當的岳不群。”

童文潔知道他喝醉了，也只好順著他的話安慰：“好好好，剛剛變成岳不群的是不是？”

方圓又帶著哭音回道：“我本來就沒想過自己是岳不群，我覺得就算我沒什么武功，我跟你講，但我老老實實做人，你說我認認真真的工作，我怎么，我這事業不成功，我怎么這么倒霉，我怎么倒霉成這樣......”

“我跟你說，我現在特別理解岳不群你知道吧，你要擱著康莊大道誰不想走，誰想走這旁門左道，再說切一刀多疼啊。”

“好了好了，方圓不哭了，不難過。”童文潔將方圓抱在懷里安慰道。

“我沒難過，金庸先生他走了，他怎么走了呢。”方圓嘴硬的說著，眼淚越來越收不住。

童文潔又安慰了他一會，見他情緒穩定下來，給他喝了碗蜂蜜水解酒后，便讓他去床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