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軍把師傅帶到江敬堂那，跟父親說了幾句，就自個出去了，任他倆交流，他明白自己的作用就是塊敲門磚。

維修工就這點好處，沒事可以滿廠的轉悠，碰上車間領導，一句巡查沿途管線設施就完事了。

至于附近有沒有這些設施，反正領導也不知道，還不是維修工說了算。

倒霉碰上個懂行的領導，但也就點個頭完事，最多心里給你記著，回頭去訓維修班長。

突然，一陣洪亮的《東方紅》歌曲響起，這是開全廠大會的節奏。

早上晨會的時候，班長說了，今天要開一個歡送會，歡送那些報名去川省援建的同志，車間里沒事的同志都要參加，臨時有事不能參加的，要事先請假。

額，江大軍就屬于沒事的一員。

本來還有一個動員會的，江大軍進廠前開過了，聽說劉光齊是第一個當場報名的，很是受當時的廠領導表揚，還給了他一個入黨名額。

于大山師徒二人索性也不回車間了，跟著六車間的隊伍去了廠里的大會議室。

說是會議室，其實就是個規模巨大的蘇聯風格電影院，全部坐滿的話，能盛一千多人。

會議室前面是主席臺，主席臺后是一塊深紅色幕布，中間掛著一個巨幅的人物頭像，頭像兩側則是各有六面立著的紅旗，再往兩側，還有幾條豎著的紅色白字條幅，寫著一些這個時代特有的話。

至于放電影用的白色幕布，早已被拉了上去。

江大軍進去的時候，主席臺已經布置好了，廠領導們難得的提前到場。

眾人按所屬部門就坐，車間還有專人統計誰來了，誰沒來，沒有合適的理由、無辜缺席，這是要扣工資的。

不參加會議的次數多了，就是‘落后分子’了，還要專門學習教育的。

會議一開始正常進行，等到歡迎援建工人的時候，他們不是從后臺出來的，而是從電影院門口進來的。

他們每一個人都胸帶大紅花，滿臉笑容，在他們前面的還有廠里鼓樂隊的人在敲鼓打鑼，吭吭嚓嚓的很是熱鬧，每一個援建工人前，還有人舉著牌子，牌子上寫著他原來所屬的部門。

不僅人與人之間要爭先進，部門之間也是有競爭的。

這些援建工人會后，會直接去火車站，那里隨行家屬已經等著了，然后坐火車去川省。

從此之后，他們就不是京城人了。

……

午飯過后，大家伙都去找地方睡覺了，去食堂幫忙回來的張軍，突然神神秘秘地拉著江大軍出來。

“這幾天，小心點，一把半放話要收拾你，”張軍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四周環境，小聲地跟江大軍說道。

張軍跟江大軍一樣，都是廠二代。

不一樣的地方在于，人家真的是二代子弟，廠里的哪個部門都有朋友，端的是消息靈通，江大軍不算悶葫蘆，但性格上也不是外向型。

這一點江大軍很是羨慕張軍，可羨慕也沒用，有的人天生習慣交際的。

“我怎么得罪他了？”江大軍有些愕然，“張哥，你是知道我的，在廠里我就是個小透明，萬分小心，就是生怕無意間得罪人的。”

一把半是四車間統計員侯小強的雅號，他還有一層身份，是車間主任侯富國的大公子。

按說他爹是車間主任，侯小強怎么也輪不到跟江大軍一樣，下車間。

實則，侯小強為人太過囂張，在滿是關系戶的后勤科室，也不知道收斂，把人得罪狠了，連續換了幾個科室，最后實在受不了旁人的排擠，才轉過來的。

簡單概述，就是侯小強他爹官小了，跟不上他的脾氣。

但侯小強在后勤算不上什么，在車間可是橫著走的無遮攔人物。

他爹是車間主任，車間里的一把手，管生產跟設備的兩個副主任是二三把手，侯小強的一把半，排位比兩副主任都靠前呢。

也不知道誰這么損，給侯小強起這么個外號，不知道是不是受‘七路半’的影響。

“他不是有個妹妹嗎？原本定好進廠的事，在勞資科長那給斃了，這不，正好你插隊進廠嘛，”張軍跟著解釋道。

江大軍心里一陣我艸，這都是什么事啊，他想過好日子，問題是別人也想啊，這不就撞車了嘛。

“所以他就記恨上我了，以為我頂了他妹的進廠名額？插隊進廠的，不止我一個人吧，他怎么就單單盯上我了？”

“別人也不在四車間啊，一把半在牛，也管不到別地兒去，也是你倒霉，去哪不好，非要來四車間，這不是上趕著嗎？”張軍苦笑道。

“沒有侯小強，也會有李小強、王小強的，關鍵不是我來不來四車間，而是有人覺得我是個軟柿子，好捏，”江大軍搖頭說道。

“他娘的，這都什么事，侯小強怎么不想想，他要不是四個姐姐都進了軋鋼廠上班，人勞資科科長吃飽了撐的，卡他妹子，他老子差一點就把自家的狗都弄進廠，吃皇糧了。

怨我？怨得著嗎？冤有頭、債有主，勞資科長卡他妹子了，他怎么不去找勞資科長的麻煩？”

江大軍有些憤怒，大家都是為人民服務，憑什么就許你老侯家可以，他江大軍為人民服務就不行了呢。

別扯什么內定的事，軋鋼廠就沒有這一說，還不是看最后誰的關系硬。

侯小強要不是他老子，他能進軋鋼廠？他的妹子能進最后的進廠人選名單？

“嘿，哥們，您這話，別跟我說啊，跟一把半說去啊，你啊，抓緊時間找個中人說和一下得了，”張軍把話傳到了，也就不在停留，搖頭晃腦轉身回屋。

江大軍原地抽了根悶煙，事發突然，一時之間也理不清頭緒，干脆不想了，直接找老江商量一下再說吧。

江大軍知道張軍的意思，讓他趕緊搖人，侯小強雖然是個瘋子，但又不是真瘋，只要去找職位超過侯富國的人，他肯定給面子。

這些官家子弟比旁人更清楚自己能這么威風，靠的是誰。

侯小強當年之所以在后勤混不下去，就是惹了一個自以為沒門路的女孩，沒想到人家確實在軋鋼廠沒門路，人家的根在冶金部。

現在侯小強收拾人前肯放話盤江大軍的道，也算有長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