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把手槍黑漆漆的槍口，唐浩下意識后退一步，略顯笨拙的舉起雙手。

因為手上還捧著東西的緣故，這個動作略顯狼狽，有些可笑。

不過……

心情卻并沒有很糟。

剛才站在這里，完完整整偷聽到三人的聊天對話，讓唐浩心中生出很多篤定。

他們說的話，自己可以聽懂。

是英語。

自己甚至可以清晰分辨出，不是倫敦腔，而是北方某些州的口音。

當然，如果那些區域還存在的話。

“先生，我沒有惡意。”

唐浩用幾乎和他一樣的口音說道，擠出個笑容。

光頭男頓時錯愕。

眼神從玩味變成審視，還帶著些許的疑惑。

不明白這個來自垃圾區的垃圾人，為何會掌握自己的語言。

“語言隔離”政策，是如今區分社會地位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掌握了某種語言，便意味著進入某個種群，甚至是某個階層的敲門磚。

比如那該死的繁華的唐人區。

若不是漢語太過艱澀，考核太過艱難，自己或許也能進入其中，謀得一份比現在高得多的薪水。

他猶豫了一下，緩緩放下槍，看了旁邊的女人一眼。

女人當即朝前走出一步，問道：“你是誰？”

管理員們，日常和垃圾人是幾乎沒有交流的。

倒不是語言不通。

主要是沒有溝通的必要。

低等生物的世界，有一口吃的就足夠了。

不過，這個時候，她看向唐浩的眼神有些好奇，就像是看到一頭會飛的豬。

毫無疑問……

按照公司目前的規定而言，一個垃圾人，無論如何，都是沒有任何渠道，打破語言隔離的。

“女士，我是2133258963。”

“我沒有惡意。”

唐浩通報了自己的編號，再次強調自己的友善，臉上那種溫和的笑容，顯示出某種從容淡定。

女人看了他一眼，從手中取出一部掌上電腦，輸入編號。

屏幕上頓時浮現出關于唐浩的全部資料。

她示意光頭男瞟一眼。

“唔。”

光頭男發出輕微的喉音。

人工培育種。

先天性心臟病。

人工置換的心臟。

十八歲……

不管從哪個角度而言，這個小垃圾，都是不折不扣的賤種，甚至在垃圾人中，都屬于最底層的存在。

不過，這就是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怎么學會的語言？

眼神掃過唐浩手中捧著的那些臟兮兮的書籍、磁帶和光盤，光頭男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莫名的念頭。

語言天賦？

“你看得懂？”

他指著那些信息載體示意道。

唐浩保持著警惕和機敏，“怯生生”說道：“一部分。”

光頭男：“哪部分？”

唐浩從一堆中翻出屬于英文的那部分：“這些。”

三人相互對視。

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

在13號區域工作多年，這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一個垃圾人掌握了語言。

好在，他掌握的是正統語言。

“怎么學會的？”

在過來的路上，在剛才聽他們對話的時候，唐浩已經詳細考慮過這個問題。

此時此刻，面對質疑和詢問，自己臉上也浮現出某種疑惑。

食指輕輕的敲了敲腦袋，語氣中帶著某種茫然，輕聲道：“事實上，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在某個時刻，忽然明白了。感謝……”

唐浩本來想說“感謝上帝”，不過話到嘴邊，還是憋了回去。

言多必失。

語言是存在的，但未必信仰還存在。

萬一不存在了，那豈不是自找麻煩？

“感謝……什么？”

光頭男追問。

唐浩看著他，福至心靈：“感謝您。在剛才聽到您的聲音，我才仿佛忽然明白，原來我一直能夠看懂的，就是這樣的語言。”

這記馬屁顯得很拙劣。

不過，效果還是明顯有的。

光頭男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雖然很快收斂，但敵意也大大消失。

無法溝通的狗，是野狗。

能夠對話的狗，叫寵物。

二者當然不同。

“說出你的請求。”

光頭男點上支煙，隨口說道，把這樣的交流，權當做一次無聊的消遣。

唐浩心中浮現出一絲歡喜，拿出那種被自己平整過的海報，雙手舉起。

“我想參加這個。”

“先生，您能幫我獲得參賽的機會嗎？”

三人都看向海報。

當看清楚那海報上的字眼時，一時間面面相覷，短暫的靜默過后，女人忍不住率先笑出聲來。

然后三人都在笑。

一個最底層的垃圾人，不知走了多大的運氣，才學會語言，這已經算是某種奇跡。

而他竟然想參加勇者選拔賽？

當真……滑稽。

“你會格斗嗎？”

光頭男笑得被煙霧嗆到，輕輕咳嗽兩下，語氣重歸戲謔道。

唐浩心中默默吐槽：“廣播體操算嗎？”

當然，現在肯定不是玩梗的時候，于是老老實實搖頭：“不會。”

光頭男：“槍械會嗎？”

唐浩再次搖頭。

“有特殊能力嗎？”

唐浩第三次搖頭。

客觀上，這的確是件略顯尷尬的事情。

什么都不會，還想參加這樣的殺人比賽，當然是去送菜的。

海報上因為篇幅有限，獲得默認群體知道，沒有寫明標準死亡率和獲勝標準，不過剛才從三人的對話中，唐浩已經得知這一點。

但……有關系嗎？

心臟只有三十天的跳動期限。

三十天之后死，和或許幾天之后死，在自己的價值觀里，毫無任何區別。

甚至前者還更窩囊一些。

不管怎么說，這都是自己唯一一個逆天改命的機會。

沒有別的選擇！

人在沒有選擇的時候，只能鐵著頭，一條道走到黑。

“我可以學。”

深吸口氣，唐浩略顯無奈的低聲說道。

光頭男再次發出爽朗的笑聲，似乎想到什么，朝女人開玩笑道：“或許也不是毫無用處，他會刷新賠率。”

選拔賽全程直播，每個參賽選手都有鏡頭，也會有相應賠率。

像這樣的三不會素人，還是最底層的垃圾人，天生具備話題效應，很有噱頭。

笑過之后，光頭男臉色和眼神陡然嚴肅起來。

他忽然大步朝唐浩走去。

手槍重新舉起，直挺挺的頂在唐浩的腦門上。

“嘿，聽著，這是一場一百個人只有一個人能夠活下來的戰斗，像你這樣的弱雞，可能會有無數種死亡的方式，拳頭，手肘，膝蓋，匕首，刀，手槍，甚至是……能力，即便像我這樣的人，動動手指，就能輕而易舉的捏死你。”

“現在，告訴我，你恐懼嗎？”

“你還想參賽嗎？”

光頭男直直盯著唐浩的眼睛，舔了舔肥厚的嘴唇，食指勾在扳機上，蓄力隱而不發。

唐浩感受到金屬槍口的質感和冰冷。

有種奇妙的恐懼和興奮。

他直視著光頭男的眼睛。

“我想。”

“我不恐懼。”

“我想到之前看到過的一句話，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我們恐懼的事情，只有恐懼本身。信心比黃金還珍貴。”

“先生，帶我去參賽吧，幫我一次。”

“作為回報，我可以承諾，當我們在戰場上遇到，而我主宰你的命運時，我可以饒你一命。”

“不過，僅限一次。”

唐浩平靜的聲音，卻蘊含著一種無與倫比的狂妄。

心情則是輕松而愜意。

開什么玩笑？

哥們可是死過一次，死在氫彈下的男人。

全球估計也就僅此一例吧？

你拿把破手槍嚇唬誰呢？

光頭男徹底呆住。

他有一種立刻扣動扳機的本能，但一時間竟然莫名有些不舍。

少年的勇敢和血氣，與種族無關，階層無關，實力和地位都無關。

那是一把火。

一把心中燃燒的熊熊烈火。

“熊，帶他去吧，至少，你會少一個敵人。”

這時。

女人走上前來，按下這位叫“熊”的光頭男人的胳膊，笑著說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