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用戶您好，您的心臟使用期限已不足三十天，請及時續費，否則將面臨死亡風險。”

“尊敬的用戶……”

“尊……請……續費……”

機械卻悅耳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耳邊回響。

斷斷續續。

絮絮叨叨。

飄飄渺渺。

唐浩睜開眼睛。

心臟強有力跳動，將新鮮血液泵到全身每一處。

意識逐漸清晰。

如同一部手機重啟。

一切映照在眼中。

……

沒有陽光。

更沒有藍天和白云。

頭頂懸掛著的，是宛若深夜路燈般的巨大探照燈，明亮的橙黃色光芒，將天空和大地徹底籠罩。

不遠處，一座座堆積的垃圾山巍然聳立。

“山”頂上空垂直的漆黑色粗大管道，讓這垃圾山如同天空的“排泄物”。

且持續不斷的排泄著。

“滿山”都是人。

或者說，是拾荒者。

一個個衣著襤褸的拾荒者，興高采烈的在一座座垃圾山上翻找著。

如同一群鬣狗。

唐浩眉頭微微皺起。

旋即，眼中流露出一絲好奇。

這畫面，絕非自己記憶中城市的繁華。

連荒涼的鄉村都不是。

從黢黑堅硬、崎嶇不平的地表巖石來看，更像是……外星球？

而從天空中那違背力學原理懸空的探照燈，和又粗又黑的金屬管道來看，則更像是一座……監獄？

“這是……死后的世界？”

“地獄？”

唐浩低聲輕喃。

毫無疑問，自己已經死了。

作為一個核聚變研究員，他很清楚，沒有人能在氚氚混合氣體被加熱到等離子態后產生的爆炸中存活。

畢竟，這種爆炸，有個通俗的說法——

氫彈。

自己即將獲得突破的核聚變研究中，出現一個無法預測的失誤，導致劇烈爆炸。

這很正常。

最前沿的實用型科學研究，必定面臨著最不可名狀的危險。

而現在……

莫非是巨大的能量產生了時空穿越？

也不是沒有可能。

唐浩不由低頭看向這具身體。

并非自己原本的肉體。

身高約莫在一米八左右。

很奇怪。

沒有陽光，而且，顯然這并非一個能提供充足蛋白質的“場所”，怎么能長這么高？

基因不錯？

他蹦蹦跳跳兩下。

意外的很強健。

和自己之前孱弱的身體，不可同日而語。

上半身赤裸，下半身只有一條臟兮兮的短褲，赤著腳。

本錢倒是頗為的雄厚。

心口處，有個精致的三角形創傷，傷口已然愈合許久。

唐浩回想起先前那縈繞在耳邊的聲音。

“心臟……即將到期？”

“續費？”

想到這里，似乎是穿透了某層記憶屏障，記憶在腦海中狂涌。

……

名字：無

編號：2133258963

性別：男

連個名字都沒有？

十位數的編號？

這里有十億以上的人口？

唐浩心中本能猜測。

自己出生于人造子宮。

父母未知。

是從人類種群基因庫中，隨機選擇的人類基因。

這是“基因多樣性”工程的重要一環。

雖然并非專業的生物學家，但唐浩也有基本的生物學常識。

——哪怕是再垃圾的基因，也有存在的必要，且需要通過繁衍下一代，源源不斷獲得新的基因結構。

只有數量足夠龐大，才能從中誕生、變異出足夠的優質品種。

看來這個世界還是遵循“科學”的。

他心中越發好奇，同時安定幾分。

思緒回到原本身體。

不幸的是……

這具身體，顯然不是天選之子。

三歲之前的記憶缺失。

三歲后，被檢測出先天性心臟病，在一座類似于營養倉的密閉空間中自然長大。

八歲，進行人工心臟置換手術。

手術成功后，便被丟到這座名為比特星的星球最底層。

在這里，主要的工作便是……撿垃圾。

物質不滅永恒。

哪怕是垃圾，其中也可能蘊含著各種有用的元素。

各種廢棄物，被分門別類的整理，由專人回收，用來換取生存所必須的蛋白質、水、以及奢侈的新鮮空氣和陽光。

“這特么比奴隸慘多了……”

唐浩無力吐槽。

眼神不由飄向不遠處那些正在奮斗的“同行”。

除了還活著，他們一無所有。

不曾接受過教育。

不曾見過外面的世界。

甚至不曾清楚自己身處的世界。

生命唯一的意義便是……

活著。

活著！

……

深吸口氣，唐浩將心中那種憐憫的情緒收起。

都什么時候了？

還憐憫別人？

現在最可憐的是自己。

連活著，都快做不到了。

自己八歲時置換的人工心臟，有效期是十年。

馬上要到期了。

三十天。

倒是可以續費。

人工心臟，這是由一家名叫“拜庭科技”開發出的產品。

最開始的心臟置換，雖然是無償贈予。

但，顯然在置換之初，這家公司就已經做好長期“薅羊毛”的準備。

置換后的心臟存在有效期，要想活下去，必須得續費。

根據先前的經驗，一個垃圾人，每天通過撿垃圾收獲的資源點，在50-200之間。

而平日里，一份能滿足一日最低需求標準的合成食物，售價是150點。

吃飽之后，所剩無幾。

手腳慢一點，甚至可能挨餓。

撿垃圾十年，自己算是這里經驗比較豐富的垃圾工，但也幾乎沒有積蓄。

事實上……

“他”先前一直在為這件事做準備。

早在五年前，就開始為置換心臟做儲蓄了。

積蓄最多時，一度達到將近一萬資源點。

這差不多夠續命一年。

不過，每當積蓄即將達到五位數時，便會生各種各樣奇怪的病。

發燒。

抽搐。

吐血。

在那看不見的探照燈和排污管上方，似乎有著一雙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真實存在的眼睛和鐮刀。

每當剛積攢一點勞動剩余，便會被重新無情的收割為赤貧。

“還真是……”

“嘖……”

“這不比駱駝祥子慘多了……”

唐浩仰頭看向“天空”。

那并不存在的天空。

目力所及之處，即便瞪大眼睛，視線沿著排污管道，竭盡全力的向上看，也根本看不到上方到底有什么。

或許是另外一個世界。

一個充滿鮮花，流淌著牛奶和蜂蜜的美麗世界。

“我得上去看看……”

唐浩吸了吸鼻子，輕聲呢喃。

然后……

麻溜的朝距離最近的垃圾山跑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