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膽小別看畫1:方塊A的作弊者
- (日)中野京子
- 1522字
- 2022-02-22 18:33:00
序言
讓我動筆探討恐怖名畫的契機之一是瑪麗·安托瓦內特(Marie Antoinette)。
準確來說,是雅克﹣路易·大衛(Jacques‐Louis David)筆下一幅關于安托瓦內特的速寫。
畫中的那名女子被剪掉了長發,雙手綁在背后,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貨車運往斷頭臺,絲毫沒有了當年那風華絕代的“洛可可女王”的影子。不過這幅畫最讓人震驚的,并非榮枯盛衰造成的巨大落差,而是作畫者冰冷而殘忍的惡意。實際上大衛這名畫家為了獨善其身可以隨意改變政治信條、背叛同伴,一輩子過著跪舔當權者的日子。此時此刻,對國王處刑投出贊成票的他無法掩飾自己對前王后的憎惡之情。
以嫻熟的技法巧妙繪制而成的安托瓦內特像,乍看之下酷似記者在新聞現場按下快門后記錄下來的真實場景,因而一直被世人視為歷史的真相,然而安托瓦內特在那個時候是否看起來真像畫里一樣,時至今日還有誰知道呢?也許在那些被大衛的惡意所影響的人看來,事實就是畫中那樣的吧。這前因后果細細想來,著實恐怖。
如果以這種邏輯去看繪畫作品,迄今為止從未有人覺得可怕、恐怖的作品中——畫面里當然沒有任何讓人覺得害怕的東西,畫家本身也毫無此意——其實暗藏著不少令人戰栗的秘密。
“只有小兒的眼睛才會害怕畫中的魔鬼。”麥克白夫人如是說。其實比起故意營造恐怖氣氛的作品,那種畫面中根本沒有駭人之物,或是雖存在著某些東西但不換個角度絕對看不出來的畫才真能叫人體會到恐懼為何物。
比如德加的《舞臺上的舞女》[Degas,The Star (aka Dancer on Stage)],這幅描繪了在聚光燈下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的畫并沒有任何讓人感覺不舒服的地方,似乎與恐怖二字完全扯不上關系。然而這幅畫中卻暗含著我們這些現代人看不到的陷阱,一些東西明明白白就畫在那里我們卻看不出來。等你一旦察覺到它的存在,你對這幅畫的看法也將發生巨大轉變。
再比如《格拉海姆家的孩子們》(Graham's Children)。該怎么說呢?也許看到這幅畫時你會感嘆原來從不饒人的霍加斯(Hogarth)在面對世俗的幸福時也會露出溫柔的一面,畫中四個活潑可愛的孩子燦爛地微笑著,這幅家庭肖像畫似乎就是幸福的代名詞。不過你想知道這幅作品完成之后發生了什么嗎?……
恐怖的根源絕對是“死亡”。除了肉體的死亡,精神的死亡也是有可能的,我們常稱之為“發瘋”。可以說最直接的恐怖大致都可以被這兩種死亡所涵蓋。
侵襲我們脆弱肉身的“痛苦”、“暴戾”、“戰爭”、“自然”、“黑暗”、“野獸”、“疾病”與肉體的死亡息息相關,而動搖自身存在意義的“嫉妒”、“孤獨”、“喪失”、“惡意”、“冤魂”、“惡魔”、“打破禁忌”(吃人肉等)則與瘋狂緊密相連。在此之前出現的“未知”、“不安”也一樣。另外“愚蠢”也會播下種子,日后會產生巨大的恐懼。正因為愚蠢,人類才會創造出不健全的社會制度,“偏見”、“貧困”、“歧視”由此而生,用一種緩慢的死亡形式將自己及他人逼入絕境。
就像是某些“罪惡”會散發出強烈魅力一樣,恐怖也擁有令人難以抵抗的吸引力。人類想從安全地帶偷偷窺視恐怖之事、想要以恐怖為樂——人類的欲望就是如此無可救藥。這并不是什么怪異心理。我們不是常說嗎:只有感受過死亡般的恐怖,才能了解活著是多么可貴。雖然這極具嘲諷意味,但想對恐怖一窺究竟的念頭的確來自人類本身存在的矛盾性。
而如妖冶似魅影的“恐怖名畫”正包含了人世間各式各樣的恐怖。
本書以16世紀至20世紀西方名畫的恐怖面為切入點進行了一次小小的嘗試,當然也收錄了真正以嚇倒鑒賞者為目的的作品,如戈雅的《農神吞噬其子》(Goya,Saturn Devouring His Son)。不過我最想傳達給各位的,是當你發現迄今為止從未令你覺得可怕的作品背后其實隱藏著意想不到的恐怖時產生的震驚和“長知識了!”的興奮感。
接下來,敬請享受每一幅畫所講述的恐怖故事。
[1] 麥克白夫人,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麥克白》的劇中人物,主人公麥克白的妻子。——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