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被奧丁控制的時候，是怎么使用這把槍的？”楚子航突然問。

“就是......舉起來就扔出去了。”路明非心想這怎么形容，說奧丁把昆古尼爾當標槍玩？

楚子航沒有說什么，他完全不記得自己第一次化身奧丁時候的事情，但卻隱隱約約記得在海上的那次他戴上了面具化身奧丁，金色的昆古尼爾化作漫天流星墜落。

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師兄？”路明非問。

“其實蘭斯洛特喜歡蘇茜好多年了，連我都知道。”楚子航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路明非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噎住，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楚子航沒有再解釋什么的意思，他默默地注視了一會兒那桿金色的圣槍，突然蹲下身打開了蘇恩曦交給他的箱子，取出了里面的注射器。

“注射這個之后會有什么影響？”楚子航轉身看向蘇恩曦。

“我們也沒試過，大概會繭化重生？”蘇恩曦有點沒跟上楚子航的神轉折，“你現在就要用？”

“既然決定了，就沒什么可等的了。”楚子航說，“路明非當初折斷過一把昆古尼爾，所以在龍化的時候是可以不受到昆古尼爾的影響么。要是我能進化成功的話，應該也能安全拔出昆古尼爾。況且我們待會兒還要殺出去，如果戰斗力不夠的話到時候也沒機會用了。”

“這倒是......”蘇恩曦撓了撓頭，她屬實沒想到楚子航這么突然就想開了。

楚子航確實是在剛才的一瞬間下定了決心的，不過并不是因為想要拔出昆古尼爾，而是因為他想起了另一個因他而死的女孩。

在那片蒼茫的大海上，女孩的身影在海浪中漸漸消失。

他沒有喜歡過蘇茜，但是蘇茜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無論他做出什么樣的決定，那個女孩總是會默默地站在身后做好能幫他做的一切，從不多說一句話。

他也不是不知道蘇茜喜歡自己，但是他只是把蘇茜當作很好的朋友。在早些時候，注意到蘇茜喜歡自己后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他接受了蘇茜的感情會怎么樣，但是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他真的對蘇茜沒有過那方面的意思，那么如果他接受了蘇茜的感情，是對蘇茜和自己都不負責任的。

那時候的他還不確定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但是明白自己并不喜歡蘇茜，所以他沒有給過蘇茜任何不切實際的希望，只是在朋友的范圍內盡可能對她好一些，也許是出于心里的某種歉意。

就算不愛，也希望對方幸福，這是楚子航一貫的性格。

直到后來遇到了那個女孩......楚子航才明白什么是喜歡一個人時的那種悸動，可是那個女孩最后卻沒有站在他的身邊，而是站在了他的對面。

再后來獨自一個人坐在水族館里，看著白色的海蛇扭動著身體在水中游過，楚子航突然想起了被遺忘很多年的、小時候的愿景，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屬于自己的白素貞，他一定不要被法海拆散他們的愛情。

可是那時候的他為什么卻忘了呢，為什么就不會像凱撒說的：“如果換成我的話，我不會把刀刺進那個女孩的胸口，無論她是不是龍王。”

于是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孩，在他自己的懷里。

他喜歡的女孩死了，路明非一度說他變得很佛系，也看得出蘇茜很擔心他，但卻什么都沒有說。

可是后來蘇茜也死了，也是因為他而死，而他卻甚至沒有想起來她的名字。

他找尋了多年的父親也死了，死在了屠龍的戰場上。

曾經他所愛的和愛他的人都紛紛離去了，最后他的身邊還剩下了誰呢。

一個人所僅有的一切，總是拼了命也要保護的啊，可是......他真的有能保護他們的力量么？

楚子航心里一顫，于是他決定注射血清。

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血清注入到凸起的青色靜脈里，楚子航感覺全身的血液變得炙熱起來，好像有一股暖流在他的身體里四處流動，白色的絲線生長，以他為中心延展，結成了一個白色的繭。

“沒問題嗎？”路明非多少有些擔心。

“放心好了，什么時候坑過你。”酒德麻衣拎起槍換上弗里嘉彈匣，“這里能藏多長時間？”

“不好說哦，我覺得他們破解這個電梯問題不大。”蘇恩曦說，“但是總不能把電梯炸了，那樣我們可就沒法出去了。”

“那我們就只能拖了。”酒德麻衣說。

......

此時楚子航的感覺很舒適，好像整個人泡在了溫暖的澡堂里，全身上下暖洋洋的，除了脊背處有一種炙熱的感覺。

緊接著一種奇異的感覺出現了，好像一瞬間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又好像有一種力量在他的體內蘇醒。

炙熱的感覺更明顯了，好像被火焰灼燒著。

楚子航試圖睜開眼睛，出人意料地沒有任何阻礙，然后他看到了光。

古奧森嚴的吟唱聲在他的耳畔回蕩，他感覺自己能聽懂，但卻又聽不清。

光明的盡頭，似乎站著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孩，光芒遮蓋了他的臉頰，但是遮不住男孩微微上翹的嘴角。

男孩轉過身，消失在光芒的盡頭里。

楚子航下意識地想要向前探身，他沒有意識到此時自己沉浸在某種精神的領域中，但是當他睜大眼睛的時候，光芒已經悄無聲息地散去了，世界變得清晰明亮。

沒有最終圣所，也沒有路明非一行人，他獨自站在一個圓臺的頂端，目之所及是一片廣袤的海天。

他曾讀過柳永的《少年游》，里面有一句：夕陽鳥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此時就有一種那樣的感覺，但是此刻的場面還要遠比古人描繪的更加壯闊，因為這是現實中不可能存在的場景。

四面八方都是落日，晚霞染紅了整片天空，海面上的滾滾浪濤也是金紅色的，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連接著那落日的寰宇。而他此時站在一根通天徹地的銅柱頂端，折射出霞光的云霧在他的指尖流過，如夢似幻。

楚子航的心里微微一動，轉過頭去，看到風吹動女孩的發梢。

女孩的裙擺被遮蔽在流云里了，而她的笑容則洋溢在霞光里。

女孩歪著頭，一張完美無瑕的臉頰倒映在楚子航金色的瞳子里，傾國傾城。

楚子航怔怔地看著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俏臉，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啊，師兄。”回答他的是那熟悉的聲音，還有那熟悉的、帶著些許調皮的微笑，“我等了你很久誒。”

聽到女孩動聽的聲音，楚子航突然猛地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問：“夏彌？”

“是我啊。”夏彌輕輕地嘆了一聲，彎曲的黑色發梢隨風起落。

“這是哪？”眼前這一切實在是太夢幻了，楚子航不得不提起警惕，克制住沖動不敢貿然上前。

“這是龍類才能締造的精神世界，”夏彌輕聲說，“能夠進入到這里，說明你也快要成為一個龍類了。”

“是。”楚子航點了點頭，他張開嘴欲言又止，雖然他曾無數次地想念著眼前的這個女孩，但是當他真的站到了她的面前時，卻又不知道能說些什么，又應該怎么開口。

夏彌淡淡地笑了笑，楚子航不由得一陣恍惚，仿佛夢回當年，芝加哥火車站的初見。

“回不去了。”夏彌還是像當年一樣輕松地就能猜中了楚子航的想法，但是她卻輕輕地說，“我的本體已經死了，你所能看到的我，按照你們人類的理解，算是靈魂吧。”

“靈魂......是真的存在的么？”楚子航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卻下意識地接話，只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女孩精致的臉頰上，看著霞光里女孩那修長的睫毛，歷歷可數。

“精神意志脫離了本來的軀體存在，就算是靈魂吧。”夏彌似乎有些幽怨地撅了撅嘴，她的眼里閃過一種孤單的憂傷，“說起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以血脈為媒介把精神寄生在了你的身體里，只是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給了我龍血洗禮，”楚子航說，“謝謝。”

“不客氣啦師兄。”夏彌狡黠地一笑，“真應該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呆呆的樣子，我可是知道你自己后來去過水族館哦。”

“呃......”楚子航無法回答這個話題，下意識地擺手想要解釋，但又想不出來應該解釋些什么。

“我們以后還會再見面的吧，”夏彌的臉上又寫滿了淡淡的哀傷，那種不應該屬于少女的惆悵出現在她的臉上，卻只是給這張完美的臉頰增添了莫名的美麗，“如果師兄你想的話。”

“什么意思？”楚子航急忙問道，他下意識地上前想要離她更近一些，但是一股劇痛從身體里傳來，好像全身的骨骼都被碾碎，他的意識被從夢幻中生生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