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要抬步上前一探究竟，就被屏風后的聲音喝止。

“酒尚未煮好，不如陪本王對弈一局如何？”慵懶的聲音似林間野豹在低吟，狀態輕盈，聲線優雅。

“愉與食之間，我更傾向于后者，且俗話也說了，民以食為天！”越過屏風，當她看到后面的場景時，繡眉緊鎖，略帶著一絲溫怒。

“百里歸塵，你這是在干什么？”一席不算厚實的單衣，純白色系，絲質。此刻正隨意地搭在他身上，額頭上的火焰印記徐徐生輝，白如雪，紅似焰，冰雪兩重天，給人一種極大的視覺反差。

但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剛才的確被驚艷到了。

向下瞥了一眼，腿上蓋了厚重的絨毯，似乎是某種動物的毛發，腰間墊著幾個繡花靠枕。

注視著站在面前的她，百里歸塵唇邊的笑意再次加深了幾分。

“正如你剛才所說，名以食為天。本王空著肚子無法安眠。”夾起一塊肉片放入口中，細嚼慢咽之后，方才答話。

榻早已不是她原先的榻，豪華她就不提了，單單就規模而言，便比她先前那張大了兩倍有余。他是想在榻上玩捉迷藏嗎？

再有，榻中間竟然放置著一方小幾，幾下鋪著純色的毛氈，幾上堆滿了五色瓜果。六葷六素六果碟，旁邊還放著兩盒棋子，這是要宴請她的場面？

在她睡覺的地方跟一個男子把酒言歡，而后呢？

“少跟我裝蒜！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男子也就罷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思想可不適合她這個現代人。

但是，不代表她可以接受與一個穿著睡衣的男子同榻而眠。之前的‘暖床’之說，早已被某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七公主難道忘了之前的約定？”低頭的瞬間，戲謔的神情一閃而逝。

“什么約定？”

她果然忘了！是因為從來就沒放在心上過？

——這樣吧，本王賭你今日不會殺我，若你輸了，替本王暖-床如何？

——好！

褐眸閃動，初識時的場景如潮涌般而來，那時她只是想利用他的身份，打擊朝鳳帝和念雪盈，為‘她’這么多年來的羞辱收取一點利息。

而且事實證明，她今日也確實收獲了不少。

看著她眉間鎖緊、舒展，百里歸塵知道她這是記起來了。沒有催促她回答，更沒有打擾她沉思，指間挑了一個青色的橘子，袖長的手指緩慢地剝了起來。

“原來是因為這個，三皇子派人來傳喚一聲便可，怎敢勞煩親自來這一趟！”淡笑間就將逐客令拋給了他，赫連鈺毫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入席，兩件大氅隨手擱在雙層幾上，一大一小，格外顯眼。

從她進來到現在，室內的溫度以一種平穩的趨勢上升，令人舒適卻不會過分溫熱。在這樣的愜意環境下，全身繃緊的血脈也跟著舒張，但是她雙腳加叉而坐的坐姿，還是出賣了她內心對他的戒備。

就算是要趕他走，也沒必要對不起自己的胃啊！

碗筷、酒杯一應俱全，獨獨少了一壺暖酒，可惜~

“七公主想必已經疲乏，本王怎么好意思再傳召。”視線落在她受傷的小腿上，過于專注的百里歸塵并沒有發現什么不妥，但是在赫連鈺眼里卻是十分不悅。

傳召？他當她是什么？小妾？暖-房丫鬟？

這樣肆無忌憚地盯著一個女子的腿不放，他的修養也沒有傳說中那般好！

從案幾下拉過一半絨毯蓋住自己的雙腿，赫連鈺才滿意地開吃。

這幾樣小菜具是清淡、爽口的時蔬，對于才在前不久在宴席上吃了一整盤羊肉的她，倒是非常適合。

“三皇子客氣！”

兩人之間恢復沉默，百里歸塵認真地剝著手中的橘子，赫連鈺細細地品嘗著盤中的菜肴。

一陣淡淡的異香充斥著鼻尖，目光落在火爐上，香味就是從那兒散發出來的。

酒醇而和、香氣沁人，喉韻之間彎彎繞繞，惹人醉。

“上酒！”一聲輕語驚擾了一室寧靜。

赫連鈺抬眼看向他，這話是在對她說嗎？他還真不客氣，將這兒當成自己家的也就算了，還敢指使她替他端酒！

下一秒，赫連鈺才發現是自己想錯了。

“是！”厚重的嗓音自外間傳來，一身布衣的獸臉男子從帷幕后進來，手中鋼刀不在，但赫連鈺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就是之前斬斷念雪盈攻擊的男子，揚川。

屋內竟然有第三個人，而她卻不知道！

自嘲地笑了笑，赫連鈺的臉上陰晴難辨，不是她的靈敏度退化了，而是這個世界充滿玄幻。

百里歸塵手中的動作微微一滯，而后繼續清理著殘留的根莖。

顯然楊川并不是第一次做這件事了，動作熟練地洗杯、燙杯、斟酒，倒了，再斟，又倒……

看著他暴殄天物，赫連鈺不語，視線落回對面之人身上。

“三皇子看似病得不輕呢！”無頭無尾的一句話，讓氣氛尬尷地直線下沉。

砰~

楊川手中的紫砂杯滑落在側，額頭溢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不知是被火爐熏的，還是因為被她的話驚到了。

“屬下該死！”

“繼續。”

“是。”

兩人的對話簡短地不能再簡短，若非相處久了，還真不好揣摩其中的含義。

“呵呵~自小留下的頑疾，不提也罷。”抬頭對上她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百里歸塵回以一笑，繼而再次低頭。

“此病非彼病。”

“哦？請賜教！”終究還是沒能讓他再次抬頭，都說專注的男人最有魅力，這句話不假。如此近距離地看他，才明白太歲神這名號的確沒有造假。

黑絲如泄，都沒能擋住眉宇間那一簇焰火，令其顧盼生輝。

飽滿的存在感猶如要脫穎而出，若是覆手而上，會是怎樣一種觸感？她很好奇。

啪嗒~

又是一只紫砂杯從楊川手中跌落，這一次卻沒有那么幸運，直接摔在了地上，碎了！

“屬……”

“繼續！”

楊川的話還沒說完，他的命令已經傳達，且言語間多了幾分犀利。

茫然地收回自己的手，赫連鈺自己都不相信，她剛才竟然探手去摸，若不是楊川的再一次失誤，她恐怕已經觸摸到了。

這太匪夷所思了，她就算再好奇也不可能真的付諸行動，她不相信自己連這點克制能力都喪失了。

盯著他的眼睛，赫連鈺看到了她自己的臉，以及充斥著雙眸的訝然。

幻術！原來又是他搞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