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格林使用剛學會的反重力術，飛回了顧凝夢的公寓。

他坐在茶幾前吃著午餐，向旁邊的李白說道：“我大概明天就離開了。”

他這次難得地喝了點酒，作為一個法師（果汁黨），他更喜歡讓自己保持清醒。

李白搖了搖自己的寶貝葫蘆，咂巴了兩下嘴，隨口問道：“不把年過完？”

“不，我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格林輕聲說道。

１０３號房中，現在只有格林和李白倆糙漢子，加上一隻鋼鐵貓，一邊吃著格林剛從家裡帶來的年菜，一邊看著電視聊天。

李白灌了口酒，用手抓起雞腿咬了一大口，有些含煳不清地說道：“是不多，但她們大概不會想聽到這個藉口。咱媽這雞腿滷的可真香……”

他說的是伊吹她們，她們現在還在外面玩，并不知道格林已經回來了。

李白這已經過了四十來次新年的老大叔先不談，過新年對生活在平安時代的伊吹來說，其實也并不算什么新鮮的事。

畢竟即使他們是妖怪，也偶爾會享受一下過年的氣氛。

然而古日本的過年方式，跟現代華夏的新年體驗實際上是截然不同的。在他們那個時代，過年頂多吃點燉菜、年糕，然后裝飾點竹盆、松盆作為長壽的象徵，僅止于此而已。

不像華國傳統這樣，會一連大魚大肉狂歡好幾天，還穿著新衣點鞭炮、放煙火、放明燈，并到處跟人拜年道賀。

——日本初詣，也就是新年參拜的流行是在江戶時代才傳播開來，平安時代的老百姓還不盛行這種活動。

尤其伊吹可愛的外型，每每走在街上，都會引得一群大媽大叔搶著送紅包和零食給她。

無限的免費飲食，還有大量的零花錢可以拿，讓她這幾天出門的次數，比來到現實的幾個月加起來都還多。

而過了三百多次年的妖怪都是這德行，第一次體驗過新年的特洛伊公主和智慧女神當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按照李白的說法，自從得知華夏過年有買新衣服，甚至買新家具的習慣后，這倆女人就開始一個勁兒地往家裡搬東西。而且她們不只買自己的，是所有人的都買，此時連坐在格林旁邊的笨貓身上，都套著一件大紅花圖案的狗棉襖。

格林本來有考慮過要不要制止這種不理智的消費行為，但最后想想還是默許了。反正珊德拉現在是真正財富自由的小富婆，而且這也是她們第一次參與華夏的新年。

最重要的是——格林不知道過完這次年，還會不會有下一次……

“叮咚——”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誰啊？還專挑飯點兒來？”格林嘟囔道。

“叮咚叮咚叮叮叮咚——”

“碰！碰！碰！”

……這種叫門方式，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家熊孩子了。

格林無奈地起身去開門。

“格林！新年快樂！你還沒給我紅包！”

穿著毛絨絨小棉衣的伊吹，滿臉興奮地擠開格林便沖了進來。看見桌上豐盛的年菜，往格林原本的位子上一坐，就自己吃喝上了。

“回來了，美杜莎那邊沒問題了？”

雅典娜身上一如既往，是優雅而合身的歐式洋裝，配上絕美的小臉和柔順的金發，看起來可愛得跟個洋娃娃似的，只是手上提著的一堆購物袋卻有些刺眼。

“沒問題了，她暫時會住在我老家那邊。”格林側開身子，讓大包小包的雅典娜進門：“我離開之后，如果情況不對勁，你記得讓美杜莎把我媽她們帶過來這裡。”

這次格林離開，沒打算帶雅典娜和古鏡一起，畢竟現在現實世界搞不好比起源游戲中還危險，有雅典娜這個巔峰戰力存在，其他人絕對會安全許多。

“我知道，她們也已經是我的親人了。”雅典娜輕聲回答道。

她已經從美杜莎那邊共享了一些關于李蕓和李言希的記憶……以及某些比較特殊的記憶。

走進門時，雅典娜趁格林不注意，快速地踮起腳尖，親了他的臉頰一下，隨后才舉止自然，卻通紅著臉蛋進入了屋內。

格林有些愣愣地摸了自己臉上被偷親的位置，回頭看著正在沙發上往古鏡裡塞東西的雅典娜。

門外的珊德拉似笑非笑地看著呆愣愣的格林，調笑道：“格林……換我了嗎？”

“啊？喔！”

聽見聲音，格林才突然反應過來，急忙回過身看向珊德拉。

“抱歉，快進來吧！外面冷。”

珊德拉此時穿著一襲修身設計的暗紅色唐裝旗袍，并把一頭棕發都盤在了頭頂，用簪子固定住，看起來既美麗又端莊。

格林接過珊德拉手上的購物袋后，跟她一起進入了屋內。

她搓了搓凍得有些發紅的手，小聲地問道：“你明天就走了？”

珊德拉的遙視雖然看不見格林，但反而能從變得更加清晰的未來，來輕易判斷出格林的存在與否。

格林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他怕引起伊吹的注意。如果被這孩子知道，絕對會吵鬧好一陣子。

他伸手把還想說什么的珊德拉推到茶幾旁，輕聲說道：“先吃飯吧！我媽做了不少菜。”

說完便把購物袋放在客廳角落，從廚房多拿了幾副碗筷過來。

幾人圍著小茶幾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飯后，格林又帶他們逛了花展、冰雪節，并在燈會活動一直玩到了半夜，最后還偷偷在公寓旁的空曠區域放了點煙花。

深夜。

格林背著塞了莉亞、調味料，和備用衣服的包包，坐在租屋的樓梯上看著天空發呆。

其實他對珊德拉說的浩劫一點實感都沒有。畢竟直到現在，人們依舊平安快樂地度過著新年，連新聞上傳得沸沸揚揚的“狂犬病”，都沒有因為這幾天的新年活動爆發開來。

一切的一切，都是這么地普通，這么地正常，這么地幸福。

但他心裡卻隱隱有些害怕，害怕自己這一去，回來時會不會就再也看不見他熟悉的一切了。

“可是我必須得去。”格林對自己說道。

他不敢說自己是人類的救星，但他知道自己手中的確擁有著挽救這個世界的希望……哪怕這絲希望，只是建立在自己和莉亞毫無理論根據的猜測上。

“格林，你即使不去也不會有人怪你的……”

溫柔的嗓音突然從格林背后傳來。

格林有些意外地回頭，看向來者：“珊德拉？”

珊德拉輕盈而優雅地坐到格林旁邊，跟他一起抬頭看著天空。

在蟲鳴鳥叫的春夜中，寒風颯颯吹拂而來，讓珊德拉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格林一些。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突然輕聲說道：“至少我絕對不會。”

語畢，珊德拉將頭轉到了格林的方向，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格林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珊德拉在說什么，他苦笑著回答道：“但我自己會呀！如果明明知道有方法可以——”

但他才剛說到一半，就被珊德拉的唇給強硬地打斷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珊德拉做出這么激進的行為，但他沒有產生任何抗拒感。

良久，唇分。

珊德拉眨了眨閃著水潤光澤的碧綠眼眸，柔聲說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在逞強……”

她抬起手，輕輕抹掉因為缺乏經驗，而不小心把格林嘴角嗑出的血痕。

“半年前，你還會因為害怕疼痛，而縮在床上發抖。現在卻整天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去拯救那些跟你毫不相干，甚至根本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你已經做的夠多了，格林。就算你現在自私一點，多陪陪自己的家人，也沒有人有資格怪你的。”

“你并不是什么超級英雄，也不是什么御龍法師，你只是格林，一個連學校都還沒畢業的學生，僅此而已。”珊德拉定定地看著格林，從未將視線轉移過。

格林聽見珊德拉的話，下意識屏住了片刻的呼吸，隨后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臉不滿地笑著說道：“……什么怕痛？我那時候只是把傷口的疼痛壓后了一些，在享受而已！”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背對著珊德拉。

“……不就是去偷幾棵樹苗而已？記得給我留點年菜！我去去就回。”他揮了揮手，語氣輕松地說道。

“我會的，愿諸神眷顧著你。”珊德拉笑了笑，輕聲說道。

她一如既往地，以敬佩和愛慕的眼神，靜靜地目送著格林的背影消失。

“他投身無人知曉的偉大事業并不是因為他必須去做，而是他選擇去做，而這也正是這項事業之所以能被稱為偉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