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聞洵這一病，就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

他是被空氣里的消毒水味熏醒的，睜開眼，眼前就是醫院那白花花的天花板。

“表哥，你醒啦。”

一旁正在削蘋果皮的林繼業見他眨了下眼睛，立馬露出了開心的表情。

封聞洵緩緩挪動脖子，偏頭，看向他，開口時嗓音還帶著長時間沒進水的干澀。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林繼業一怔，沒接話，愣愣地看著他，等著他接著往下說。

“我夢見，我去了港城……”

林繼業看著這個明顯神情不對的人，眼底閃過一抹暗色，在心中評判了一番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而后笑呵呵地開口說：“表哥，我看你是發燒燒糊涂了，你哪是做夢，你真的才從港城回來。”

封聞洵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

他哪會不知那不是夢。

但他希望那是。

這樣的話，他還能給自己一個虛假的幻想。

幻想……他要找的那個人還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

他只是沒找到她，但她總有一天會被他找到，再回到他身邊，而不是她從未存在過。

他連想挽回，都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林繼業打量他半晌，把削好皮的蘋果往他手里一塞：“表哥，來吃個果子。跟我講講你去港城都發生了啥唄？怎么回來就變成這樣？”

封聞洵腦子里也亂的很，白粟的話對他而言如同天方夜譚，荒誕可笑。

他明明不該信，可是看她那和他記憶里那人完全不同的模樣，他卻還是不得不信了。

他也覺得這事情蹊蹺，于是接過林繼業遞來的果子輕輕咬了一口，果肉被嚼碎變成了甘美的果汁，順著他的喉嚨一點點往下流淌，滋潤了他干澀的嗓子。

他閉著眼，把他在晚宴遇到白粟后所發生的一切，一點點，和盤托出。

故事講完，林繼業好久沒發出聲音。

他睜眼，發現林繼業張著個震驚的大嘴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如同在看一個傻子。

“這么離譜的事情，你也信？！”

林繼業一臉的難以置信。

在他心里，封聞洵一向是很聰明的，怎么白粟這一聽就是瞎編的鬼話，封聞洵也能聽得進去，還為此深受打擊？

“我之前調查過她的表妹，她的確是有神經病。”

早在謝家那場幺蛾子后，封聞洵就調查了沈慈，當時他還為對方那驚人的病例停頓了下目光，不然他也不會就那么容易相信白粟的話。

“她表妹有病，跟她有什么關系？”

林繼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說：“退一萬步講，就算她跟你說的都是真的，難道她換了個名字，換了個身份，她就不是她了？”

“而且吧……”林繼業皺著眉頭：“我覺得這事值得推敲。”

“你看，她跟你說她家族遺傳神經病，眾所周知，這種病是很危險的，稍有不慎，傷人傷己。”

“既然她家里人知道，還能不把她看好了，盡早給她安排治療？還能讓她跑到水城，進了你的公司？她在水城做的又不是什么掩人耳目的工作，相反，她還在拍戲，那可是需要上鏡頭的！”

“全國那么多雙眼睛看著，我就不信，難道就沒有一個她家里人能看見？但凡看見，也不會就這么放任她一個病人在外不管吧。”

“而且她跟了你三年，三年一直都是好好的，白嬌嬌到底有多懂事，有多愛你，我們都是有目共睹！”

“她那什么傳說中的人格分裂，為什么早不治療，晚不治療，偏偏你要訂婚了，她才出國選擇了治療？”

封聞洵本來是沉默的，可聽著聽著，他那一片灰敗的眼睛里，又重新綻放出了希望的光。

他努力從床上坐起身，用力握住林繼業的肩膀，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和他對視。

“你是說……”

林繼業被他捏的差點骨頭都要碎了，他強忍著兩臂傳來的疼痛，對著他狠狠一點頭。

“沒錯，她在騙你！”

林繼業倒吸著氣，化疼痛為力量，口吻堅定。

“她一定就是白嬌嬌！”

封聞洵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怔怔松開鉗制著他的手，他用力錘了一下身側的床，語氣定定。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呵呵傻笑。

林繼業冷漠地看著這個情緒并不穩定的男人，口吻依然振奮，給與他鼓勵。

“表哥，假如她真的是白氏集團的小姐，那當初來你身邊，一定是因為她仰慕你，后面走，也確實是因為你的所作所為傷透了她的心。”

“她因為不肯原諒你，才不肯承認她的過去，越是這樣的時候，你如果真的愛她，就越是不該放棄！”

林繼業完全忽略了當初白嬌嬌是被他和封聞洵雙重施壓才不得不走到封聞洵身邊這件事，在這睜眼編瞎話，給封聞洵增加信心。

“你也說了，在港城，有三個男人都圍繞在她身邊，等著追她。你就這么回來，豈不是自甘墮落，白白給了那三個男人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

他有他的事要辦，封聞洵越是不在水城，封家越是群龍無首，對他要做的事而言，就越是有利。

眼下他的事才進行不到五分之一，還不穩固，封聞洵突然回來風險太高，如果可以，他還是想把人支走。

“你說的對！”

事實上，都不用林繼業再多說什么，封聞洵自己就像是打了雞血那樣，掙扎著從床上跳了起來，隨手拔掉輸液管，扭頭就想往外走。

“哎！你干嘛去！”

林繼業在他身后喊了一聲。

“回港城！”

封聞洵頭也不回。

“別介啊。”林繼業趕緊小跑著上前把人攔住，臉上哭笑不得：“表哥，先不說你身上穿的還是病服。前兒個你回來可是把老爺子給嚇壞了，他年紀大受不了又擔心你，才叫我過來陪護。”

“你起碼換身體面的衣服，跟老爺子打個招呼再走啊。”

林繼業這話說的合情合理，封聞洵一想也是這個理，點頭同意。

封家，封老爺子看著自己這個大病初愈的兒子，眼神古怪：“又去港城？你真當自己休年假了？你走了，你的活誰干？”

封聞洵把林繼業往前一推：“這不是現成的勞動力？”

林繼業局促地推脫：“這……我哪行啊。”

低頭，眼中卻是一片陰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