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老人高亢的正宗京兆土話戲腔緩緩飄出。

“各位老少爺們，今個咱們來講一出老頭子我獨創的劇目?！?

“名曰：《帝王掠城攻沙記》?！?

此話一出，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黑。

嘭！

耳邊只傳來聲聲戰鼓巨響。

然后現場眾人便欣賞到了他們足以和后人津津樂道一輩子的，人生難得一次的無二皮影戲。

據說這場皮影戲在后來經眾人之口傳出來之后，沒人相信。

但當具體現場場景被人傳的神乎其技以后。

一傳十，十傳百，讓人卻不得不信。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都大呼遺憾。

可惜，就這么一次。

再此之后，無影老人再也沒有露過面，更沒有上臺表演過。

而皮影人的江湖，卻一直流傳著他的無雙傳說。

為后人津津樂道直到現在。

...

周圍的戰鼓敲打聲，讓現場觀眾感覺自己仿佛就置身現場，身臨其境一般。

隨后，在他們的耳邊，更是響起來多重雜七雜八的聲音。

刀槍碰撞，戰馬嘶鳴，將士怒吼，累累士卒接連倒地。

各種聲音此起彼伏。

現場眾人無不面露震驚之色，卻強忍著呼吸，大氣不敢出，生怕破壞了這絕佳的氛圍。

慢慢的，眾人感覺自己眼前亮了起來，有了光亮。

而當大家能看清周圍景色之時，看到的卻不是在那個表演皮影戲的酒樓里面。

所有人都正置身沙場。

因為他們可以很清晰的判斷，眼前那剛剛從空中飛過的玩意就是攻城火球。

現場一片混亂。

“令！”

忽然一聲大喝，讓大家瞬間安靜了下來。

似乎是忘記了自己周遭環境是黃沙漫天的戰場。

眾人就那樣坐著，安靜的繼續看著這場戰爭表演。

文崇帝也不例外。

一臉的瞠目結舌，顯然也是被這特殊的皮影戲表演鎮住了。

戰爭還在繼續。

此時，一身黃袍，美髯紅面，臉色肅穆的中年人出現在戰場中央。

許是帝王。

這人尊坐在八匹馬所拉的戰車上，身旁是威風凜凜的披甲將軍，身后是烏泱泱一片黑色人影。

只見這人眉頭微皺，嘴角微微張口，右手向前一揮。

許是下令，他旁邊收到信號的將軍直接駕馬直奔敵方城門。

身后的無數士卒當然也不例外，跟上自己的將軍，扛著長槍，紛紛朝敵方城池沖殺過去。

嘶吼聲，吶喊聲，兵器刮地的聲音，馬蹄聲，逐漸變大。

轟！轟！轟！

到處都是燃燒著的火球，遍地躺著死亡的士卒，鮮血漫天。

眾人看到的天空是鮮紅色的，鮮血一樣的紅色。

大家的呼吸聲變得急促了起來。

不一會，實力懸殊的雙方，當然是以我們的帝王一邊獲勝結束。

帝王率領著勝利的軍隊進了這座城池。

這標志著他又可以在自己的史書上大肆書寫自己的豐功偉績，開疆拓土。

他站在了城樓最高處，眺望著那片幾刻鐘前還是戰場的土地。

一眼望去，盡收眼底的只有尸體，雙方士卒的尸體。

以及那些還在燃燒的攻城戰車，染慢鮮血的武器，以及那些在炮火下死亡的無辜百姓。

眾人聽到的聲音變了，戰鼓聲沒了，馬蹄聲沒了，刀槍碰撞聲也沒了。

“哎。”

一聲嘆息在眾人耳旁響起。

“想寡人收復故土，怎不料造成百姓涂炭，生靈盡毀?！?

“為留名青史，代價實在太大。”

一中年男子低沉聲音緩緩道來。

“哎?！?

又一聲嘆息。

“罷了，罷了?！?

男子聲音慢慢變小，像是在逐漸遠去。

...

“當！當！當！”

幾道巨響將眾人拉回了現實。

原來是那無影老人狠狠敲鼓幾下。

酒樓的燈也都全部點上了，大家左右亂看，發現還是那個酒樓。

大家卻都還沒反應過來，一臉懵，腦海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剛才的戰爭之中。

此時，無影老人走到了大家面前，微微躬身作揖，笑著問道：

“不知剛才小老兒的表演還能入大伙的眼？”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是個皮影戲表演，居然如此逼真？

心急的人趕忙開口問到：

“無影老人，你說剛才那就表演？蒙人的吧，哪有那么真實的，你這怕不是妖法?！?

眾人一聽這家伙問的，都你一嘴我一口的插起話來。

而一旁的文崇帝也是懶散坐在旁邊，看起了好戲。

他也是不明白，這確實過于真實了。

無影老人連忙擺手示意大家停下來，然后倒了杯茶，潤潤嗓子，慢慢說了起來。

“各位啊，這確實是皮影戲，不信的話，諸位瞧，剛才用的皮偶還在這呢？”

把那擋住的白布一扯，眾人一看，還真是。

那將軍，那帝王，那城池，那士兵都放那擺著呢。

無影老人看著大家信了一分，也是接著往下說。

“我啊，本來姓豐，單字一個平，知道我的又叫我二郎?！?

“當然，行里的人稱我叫什么無影老人，那也是抬舉了。”

“這皮影戲一行啊，那不容易，是個賤行，本是江湖上的下八門排名第五的行當。”

“許久之前我這一門或許還有點底子，但是傳到我這確是落魄了?！?

“剛才我給大家表演的時候，點了一根香，就是那邊，看吧，剛好燃完了了?！?

眾人朝無影老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還確實有那一根燃燒完的熏香。

“這香是我這一門特殊制作的，可以給你們造成幻覺?！?

“外加我之前的唱腔，多少是帶著一些催眠效果的，所以大家能感受到這樣逼真的沙場環境了?！?

無影老人這一說，大家顯然不信只這么簡單。

不過卻還是相信了個七七八八。

大家都大呼神奇，不愧是下八門排第五的嫡傳皮影戲門人。

這時大家開始打趣起來：

“無影老人啊，你這絕技這么厲害，傳給驢皮三了嗎？”

“是啊，這不傳下去，糟蹋好東西了啊。”

“估計沒有，這驢皮三從來沒這樣表演過?！?

大家都開始打屁調笑起無影老人的徒弟驢皮三來。

搞得驢皮三都不好意思了，不過他一想，師父確實沒教過我這一出。

甚至提都沒給我提過，驢皮三不禁有些疑惑。

無影老人看著一臉疑惑的驢皮三，朝他微微一笑，然后緩緩搖頭，示意這事待會再說。

此時，無影老人朝文崇帝這邊走來，扯張椅子坐在了他對面。

“這位貴人，這出皮影可還入您的眼？”

文崇帝一愣，旋即笑了笑。

“這出戲是好戲，但是貴人？你怎么覺得我是貴人的？”

文崇帝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著對面椅子上的無影老人。

無影老人微微一笑，端起茶壺往文崇帝面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

“請！”

無影老人擺了擺手，示意文崇帝先喝茶。

文崇帝也是不怕，端起茶杯就上嘴。

“妙！戲好茶更好！”

文崇帝喝完不禁大贊一聲。

無影老人不可置否，也是端起來茶杯，緩緩說道。

“自古以來，戰爭中損失最大的就是普通百姓?！?

“誰也不想因為一場戰爭，被突如其來的大火打亂生活，甚至一個百姓本來就很卑微的生命可能被直接帶走?！?

“開疆拓土，往往就意味著人命。”

“戰爭是殘酷的，百姓是無辜的，參戰的士卒更是身不由己。”

“不戰，方才是治國良策。”

“有時候，彰顯國力，確實不必用鮮血來證明?！?

“這一杯，我敬你。”

反應了好一會，文崇帝算是明白過來。

好家伙，這老小子知道我是當今陛下啊。

不過這話我算是聽懂了，擱這夸我的打仗方式好呢。

哈哈，不錯，算是有眼光。

剛看了這么一場神奇的皮影戲，文崇帝也是覺得這無影老人確實是個高人。

對于高人的肯定那顯然是讓現在歲數不大的文崇帝很是受用。

看著無影老人還舉著杯，也是干脆利落的碰了一下，直接一口干完。

話畢事了，無影老人朝著文崇帝微微一點頭。

轉身就離開了。

文崇帝只覺得這是個妙人。

卻不想，無影老人離去前，還對文崇帝悄悄說了一句話。

“我在入皮影戲門下之前，姓政，表字無二。”

“小殊，你很好?！?

轟！

政是皇室的姓，民間很少有。

文崇帝，真實姓名是政崇殊，長輩一般叫他小殊。

而政無二更是他二爺爺的名字。

文崇帝不再淡定。

他二爺爺是他爺爺的二哥，當年爭奪皇位失敗，然后沒了蹤跡。

但是小時候，他爺爺一直對文崇帝說：

“小殊啊，這皇位是你二爺爺讓給我的，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治理這個國家，不要愧對你二爺爺的一番心思。”

那時候的文崇帝很小，不懂這些，但是他只知道那個一直很喜歡自己，還經常給自己好吃東西的二爺爺不在了。

時隔多年，居然在這遇到了二爺爺。

當文崇帝回過神來去找人時，無影老人哪還有影子。

整個戲班子的人，包括驢皮三，都消失不見了。

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離開的。

“罷了，罷了。”

“時也命也。”

文崇帝想到剛才皮影戲里帝王最后那番話也是唏噓不已。

這下文崇帝算徹底明白過來，這場戲就是專門給他準備的。

看來自己的治國還算讓人滿意？

特別是那自己發明的特殊戰爭模式。

見識了沙場的殘酷，自己以后還愿意放棄這明顯有用的特殊戰爭模式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不管以后史書如何評價自己這種戰爭模式，但是文崇帝現在是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初心。

說不定后人還會覺得我這打仗是君子之戰呢？

哈哈。

“來啊，無影老人演皮影一絕，朕文崇帝特賞賜他金銀萬兩，賜皮影戲御筆親書一卷，賞千戶伯?！?

文崇帝笑著起身離開，隨后一番話讓整座酒樓炸開了鍋。

我的天，我居然跟皇帝一起看了一場皮影戲。

還見證了一個伯爵的誕生？

卻不想，在酒樓不遠處，無影老人一行人就在這。

聽到文崇帝的一番話，無影老人也是搖搖頭。

帶著人轉身離開。

“我現在只是下八門排第五的皮影戲門的一傳人罷了?！?

“你確實已經做得很好了?！?

“至于榮華富貴？”

“哈哈，罷了，罷了?！?

只留下無影老人低沉的嘀咕聲，隨著那影子慢慢消失在空氣中。

至此，無影老人和皮影戲的傳說開始流傳，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