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根絞索，要絞殺的是自己，是和自己類似的大地主。

種種政策相互配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就是要逼著田戶和徒附離開地主豪強，去為楚陽耕種“王田”。

等人跑光了，誰來幫地主們干活？若是拋荒土地，那五成的田稅，誰還能交得起？

“可是……可是，楚相國，你哪來的那么多‘王田’？”杜賓面白如紙，但還帶著最后一絲希望，不甘心地反駁道。

要知道，現在田戶的數量是極少的，幾乎已經絕跡。徒附的數量卻是巨大的，他們也是漢末時為地主耕種、作戰的主力。

僅僅杜賓自己家里，連同在府邸中的仆役，就有一千多名徒附。

這樣數量龐大的徒附，楚陽哪有那么多的土地安置？

“馬上就有了。”楚陽神秘地一笑，說道。

杜賓看著楚陽，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這“馬上就有”的“王田”，說的不就是自己這種人的土地嗎？

只要敢反抗，土地絕對會被楚陽剝奪，拿來當他那什么“王田”。

但是不反抗，難道其他豪強就會這么等死嗎？

一定還有什么辦法！

“噗通”，杜賓在楚陽面前跪下了。

“請楚太傅救我。”杜賓哭喪著說道。

“你干嘛這么激動？把我的官職都喊錯了。你現在主要的收入不是水泥廠嗎？又不全靠土地發財。”楚陽不解地道。

杜賓跪行了兩步，卻被楚陽的親衛擋住，不讓他再靠近。

于是他就跪在楚陽十步之外說道：“可是我族中還有二房三房啊，他們好多家都是靠地租過活。

我不是擔心他們的生計，我是擔心他們不自量力，試圖反抗相國。所以請相國給我指條明路，讓他們不至反抗，至少不會因為無人耕種土地，而被田稅逼死。”

“唉，算了，看在你老杜的面子上，我就出點錢好了。你若是不想種地了，可以繳納了今年的田稅之后，把土地賣給官府，我們愿意高價回收。”

楚陽道。

他倒也沒想過要把這些地主全部逼死。

如果老實的，愿意自己放棄土地，那么就可以獲得“贖買”的優待。

“謝過楚太傅恩典。”杜賓磕了個頭，站了起來，說道：“請容我告退，去通知三房四房這個消息。”

對杜賓來說，面臨這種明顯是絞殺的稅改，能把土地賣掉，不失為一條好出路。

拿了錢，他不僅可以擴張水泥廠，甚至還可以去投資鐵礦、煤礦。對于已經嘗到經營工商業甜頭的他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

雖然杜氏其他各房里的富戶豪強，未必個個都能轉入工商業，但能獲得一筆錢，把變成燙手山芋的土地拋出去，至少讓杜賓增加了幾分說服他們放棄抵抗的把握。

“去吧。”楚陽揮揮手道。

當杜賓匆匆趕到二房時，正好見到二房幾名族老，在組織宗族部曲和徒附，個個手持武器，神色激動。

他上前大喝道：“你們想要造反嗎？”

“振卿，你來得正好，如今我們是不得不反啊。”二房族老們悲痛地說道。

“你們在急什么？我家的土地馬上就要量完了，我都沒有著急。”杜賓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那楚陽是你們能對付的？

我看你們是活膩了。活膩了自己去找根繩子上吊，不要連累全族！”

他劈頭蓋臉地一頓痛罵，總算是讓激動不已的幾個族老冷靜了下來。

接著杜賓命他們遣散部曲，然后細細地向他們講了自己從楚陽那里得到的信息。

“可惡，為何只有我們幾家吃虧？”一位擁有數千畝土地的族老氣憤地道。

“我看，這些消息還是不要告訴族中小戶。”另一位說道。

他還有些不死心。

杜賓搖頭道：“你們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們以為你們不說，那些不到百畝的小戶，那些徒附就永遠不會知道嗎？

《興平三年稅制》和《王田令》是一起張貼在各處縣城的，你不說，總有人會說。”

“再說，我不是告訴你們，不要試圖抗拒嗎？你卻還想著這些沒用的東西。聽我的，到時候把地賣了，好好做買賣吧。若是不會的，可以帶著賣地的錢來找我，我教你們。”

“我看那楚陽定會失敗，他這樣搞，馬上三輔士民就要全部起來反抗他了。哪怕他力大無窮，也是沒用的。”不死心的那名族老，忿忿不平地說道。

“呵呵，你不要管人家能不能成功，誰叫你輪到前面了呢？如果你們不肯聽我的，相信我，你們絕對等不到楚陽失敗的那一天，自己就會先被弄死。”杜賓對著族老們冷笑道。

杜陵的田地，主要為杜氏和韋氏兩姓所有。

比如杜氏一族，廣泛分布在大約七個鄉亭的土地之上，部分外姓單家的田地夾雜其中。

這些單家擁有大量土地可稱為“大地主”的比例，比起杜韋兩姓的宗族里要少得多，絕大多數是人均少于一百畝的自耕農。

所謂“單家”，就是指沒有和宗族聚族而居的單戶寒門。比如徐庶就是“單家子”，羅貫中曾把這個“單家子”當做了“單姓人家的子弟”。

把徐庶的名字弄得無比復雜。實際上在《晉書·蘇峻傳》里也曾說道：“峻本以單家，聚眾于擾攘之際”。

因此徐庶的本名就是“徐福”，在犯事潛逃以后改為“徐庶”，此后便一直以“徐庶”為名，并沒有叫做“單福”的經歷。

丈量完杜氏這一帶的土地，清查完人口之后，杜氏爆發了一波短暫的混亂。

現在杜氏幾乎沒有田戶的存在，為幾十戶大地主耕種的主力基本都是徒附。

《興平三年稅制》公布以后，即使知道了這個消息的人，不管是豪強，還是田戶徒附，也大多采取著觀望的態度。

但經過清丈土地、查點人口之后，地主們覺得大勢已去，同時楚陽的新政被眾多徒附所得知，于是大量徒附或自愿離開、或被地主們直接遣散。

除了部分人知道《王田令》的存在，大多數人都茫然失措，不知該何去何從。

從事實上來說，他們已經從徒附變成了“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