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在西界區（顧名思義，奧利安特西面的邊界）租的廉價公寓，就建在山腳下。翻過背后的那座大山，就到了蘇伊的領土范圍。

這個地方太偏僻了，再加上電力資源在最近幾年越發稀缺，就算在晚上七八點，西界去那方圓好幾百公里的街道上的路燈全部在十一點后準時熄滅——換句話說，現在一片漆黑。

在這種環境下，只靠忽隱忽現的昏暗月光，似乎不足以讓人洞察一切。樹林里有什么？發生了什么？為什么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突然會有內褲飛了出來？還是說，飛出來一條內褲純粹只是巧合？

信一無從確認。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手臂被人拉了一把，于是順勢就坐起了身。

“痛痛痛~撞到屁股了耶~”

甜甜的可愛嗓音在他頭頂上方很近的位置響起。

信一抬頭望去，

“咦……？啊……！”

結果他張口結舌地意識到——這幅畫面讓他怦然心動了。少女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跌坐在他的兩腿之間。假如描寫得再具體一點，這位飛行少女如今正帶著一臉天真的表情，以好似小狗的姿勢，若無其事地坐在由信一雙腿之間，自下而上地打量著他，那眼神好像在說“快來安慰我”。

“……”

信一無力回應少女那份期待，說實在的，他發現這家伙身上值得在意的地方實在太多——多到讓他不知道從何說起。

首先，她穿的是白色洋裝連衣裙，泡泡袖的那種。這在制服橫行的奧利安特里，算是相當出挑養眼的了。領口、袖口和裙擺還裝飾著黑色蕾絲的花邊，結合腰后若隱若現的黑色蕾絲緞帶，更讓這件白色洋裝看起來高貴了不少。信一對黑色蕾絲有著異常的執著，因此這般看來，他覺得就連和蕾絲系洋裝搭配的黑色短靴和斑馬色長筒襪，都是凸顯出少女勻稱腿部線條的誘人款式。

少女一點都沒有放棄的打算，始終熱情洋溢地緊盯著信一。見到這幅景象，信一只好用力咽了下口水，結結巴巴地開口打破沉默：“……我說，你該不會是哪里的大小姐吧？”

“哇！你是要來綁架人家的嗎？”

少女的身體抽動了一下。她眨了眨小動物般的大眼睛，邊抬起雙手護住了領口。

看來，信一是被戒備了。

不過，他自己并沒有這么覺得——反而更加認真地觀察起了少女的長相。

不僅衣著時尚，這女孩本身也長得好可愛。齊肩黑發看上去特別柔順的樣子，發量不多不少剛剛好。倒地的時候，胡亂抓到的絲質觸感仿佛還留在他的指尖。白皙的、就像是“那片風景”一樣雪白的肌膚，搭配上寶石紅的瞳孔，讓她看起來簡直就像櫥窗里的洋娃娃。

寶石紅？

真的是寶石紅。

有色瞳孔本身在信一的國家奧利安特（Orientem）并不少見。畢竟，這里匯聚了全世界慕名而來想要學習精神力魔法的人，其中自然有一部分是西方人。

但是，紅色的瞳孔卻仍然很罕見。

因為據說紅色的瞳孔能夠看到普通人所看不到的那一類“精神性物質”。不過信一對這種專有名詞自然打不起興趣，對他而言，紅色瞳孔的意義僅在于為他提供了打破尷尬氣氛的話題：“嘿，你的眼睛是紅色的呢！”

“嗯，人家屬兔子～”

“啥？這也算理由？按照這種說法，全世界差不多有十二分之一的人口是紅色瞳孔了。順帶一提，我是屬老虎的，比你大了一歲呢，嘿～嘿～嘿～”

他露出了詭譎的笑臉。

“哇……大老虎！那你要吃人的！”

少女緊張地用雙臂反抱住了胸口

看來，信一被鄭重其事地提防了。

“還真是小孩子的思維方式呢……”不過介于眼下情形不適合為自己辯護，信一只好生硬地岔開話題：“看你剛才的身手，我猜你是煉金術士吧？”

少女放下攥在胸口的手，一臉沾沾自喜地點頭說道：“嗯，人家的稱號是‘強襲武裝’！”

“喔！稱號聽上去很霸氣呢……那么你是從蘇伊來的？”

“Bingo！而且人家一個人就飛過了那座大山喲！”說完少女驕傲地挺起了那對非常有料的胸脯。

“好厲害！原來你真的會飛。那種煉金術道具叫啥……精神力火箭推進器？”

“才沒那么老土哩……”她拍了拍坐在自己屁股下面的那雙短靴，“它叫Angel Boot（天使翔靴）。怎么樣，這個名字很好聽吧？”

“Angel Beats？那不是在死掉以后的世界的道具？”

“是Angel Boots，不是Angel Beats！”

被她一本正經地糾正了。

信一感到有些丟臉，于是再度生硬地轉開話題地說道：“說起來，我對你們煉金術士不是很了解呢……”

“你不是煉金術士呀？”

“當然不是咯！你看我身上有哪塊地方像被煉金術改造過的樣子？順帶一提，我是元素使——雖然是入門級的。”

“改造身體？煉金術可不是你想想的那樣哦。”

“但是我經常會看到隔壁家的煉金術士把手指粗的插頭，插進自己的太陽穴里。如果她不是改造人的話，那該怎么解釋呢？”

信一指的是老式公寓的隔壁鄰居之一，由里子小姐。這位在生活上一直很關照信一的身材高挑的大姐頭，比信一年長沒幾歲，但是講話腔調卻跟個中年人一樣。另外還有點駝背，不過這好像是本人覺得直起腰板走路的話太累，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不過現在，這些只是題外話。

順帶一提，關于插頭和人造人的問題，信一其實早就知道答案。他之所以明知故問，只是因為少女說話的聲音很好聽，他忍不住要逗她說話罷了。

“哇！你真的認識那樣子的煉金術士嗎？”不知為何，少女突然變得很興奮，紅色的瞳孔里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人家一直以為用裝置從人腦直接提取精神力——只是理論上的操作而已！哇～哇～如果有時間的話，人家真想見見她呀。”

“老師，我們好像偏題了。”

“嘿嘿！不好意思，人家一激動就忘掉原來的話題了。”

少女頑皮地吐了吐舌頭。

“那么，人家就詳細地跟你講一遍吧！從頭到尾、滴水不漏、嚴絲合縫地給你補補知識。嗚咪——”少女閉目沉思了幾秒，似乎起到了冷靜的作用，再度開口時，語氣變得認真不少。“事情要從公元2012年說起。那年冬天，瑪雅預言的世界末日如期而至，導致十分之七的陸地被海水淹沒……”

“好沉重！”

這也太沉重了吧？

解釋基礎設定也要有個限度啊。

“停停停！不用從蘇尼特斯的誕生開始講起，那可是一本歷史書都沒講清楚的冗長話題。總之還是盡量簡短一點比較好。”

“嗯！”少女點點頭，稍微整理了下思路后有條不紊地說道：“在蘇尼特斯的三角魔法體系中，煉金術士的力量系統是最容易理解的。一言以蔽之，煉金術就是用精神力魔法改造現實武器的技術——這是教科書上的定義。假如人家自己的話來講就會更加形象生動了。咳咳，煉金術士和普通人之間的本質區別在于——他們造出來的武器是以精神力為能量來源的。比方說手槍。普通手槍使用火藥爆炸時的推進力發射子彈，而煉金術士制造的手槍，則是消耗使用者的精神力來發射子彈——當然，子彈也是可以通過煉金術，改造成具有特殊效果的彈頭。比方說，讓人昏昏欲睡的彈頭，讓人狂性大發的彈頭，讓人墜入愛河的彈頭之類的。要達到怎樣的效果，跟武器制造者的思考模式有關。最后還有一點需要補充：煉金術改造的武器只有改造者本人才能使用——除非有人能夠掌握到改造時所采用的煉金術手法。怎么樣，我說得很清楚吧？”

很清楚。

滴水不漏。

嚴絲合縫。

起初信一還以為她是吹牛的。

“沒想到，你很有做科普講座的天賦！”

無論是充滿誘惑力的嗓音還是充滿誘惑力的肢體語言。

“嗯嗯”，信一發出滿足的聲音點點頭，然后望向少女雪白、精致的臉蛋。

突然，他冷不防地記起了一件事。

不，一系列的事情。

奧利安特和蘇伊之間，應該有軍用的定向結界（Guarding Barrier）吧？從外部不能輕易穿過的吧？就算想要破壞，也不是區區一個人就能辦到的吧？難道在我聽音樂的那會兒，兩國之間爆發了全面戰爭！？

信一咽了下口水，神色凝重地試探道：“喂，你說你從蘇伊來的？”

“對呀。”

“那你是一個人過來的，還是跟一大群人一起過來的？”

少女沒有聽出信一語氣中的惶恐，也沒有注意到他額頭滲出的汗珠，她只是純真地笑著答道：“一個人喲！”

但錯進錯出，這句話卻是信一想聽的。

他長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