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應了李老師說的:“月亮毛冬冬,不是雨就是風。”昨晚散步時,月亮帶暈。
西沙的雨很有個性,很少有前奏。天剛亮,剛聽到雨滴聲,就噼里啪啦如注;風也到了,樹葉嘩嘩伴奏。
我們決定冒雨繞永興島一周。
我們首先到了港口。驚濤駭浪,暴發出陣陣雷鳴,豪邁之極!當浪濤拍打到港口燈塔時,浪花如雪瀑飛起,又如孔雀開屏。
向南轉過漁村、樹林,一條筆直平坦的跑道橫臥,到飛機場了。豪雨狂風迎面撲來,雨傘忽而左忽而右,一陣回風刮來,傘卻倒了過去,雨水傾注到身上。
我向李老師望了一眼,意思是回去或是繼續?
她豪邁而瀟灑地把傘一收,拉住我的手臂繼續往前走去。
“到哪里找這樣的好機會?風雨相伴!”
機場跑道外是高高的沙堤,時而有浪花越過,濺落到我們身上。我示意向沙堤邊走。礁盤上一片銀白,令我們想起在雪山的跋涉!
遠處,一道浪花濺得特別高,像是雪崩時飛濺的雪瀑,銀白中泛著綠光。那條浪花線呈弧形,一直圈到煙雨中。想來那該是礁盤的邊緣吧。這是我們從來未見過的景象。
幾只水鳥吸引了我們,它們穿過雨簾,在狂風中時而如箭,時而歪歪趔趔,頑強地飛掠。雨打得我們睜不開眼,只在抹掉雨水的片刻,才能一瞥;短暫的一瞥,認不清它們的真面目。
“是海燕吧!高爾基的《海燕之歌》中的海燕!”李老師附到我的耳邊說。
“不能是金絲燕?制造燕窩的金絲燕!金絲燕生活在南海。海南大洲島就有它的分布……”
“能看到真實的燕窩算走運!”
燕窩是高檔滋補品。當前市場上的燕窩,多數是假的。特別是“血燕”,紅色的,整個燕窩都是紅色的,紅得那樣不真實。
關于“血燕”的成因,曾有這樣一種說法:燕窩并不是金絲燕的居家住屋,而只是產卵、育雛的搖籃。當第一窩的燕窩筑成之后,采燕窩的人就來了,他們毀蛋、割窩。
金絲燕在一片憤怒哀鳴中,再抖擻起精神筑巢。采燕窩人又如期而至,毀蛋、割窩。
繁殖季節,是金絲燕的生命之季。過了繁殖期,也就失去了今年生命的傳承。
金絲燕只得強打起精神再奮斗。然而,金屬過度勞損都會斷裂,何況燕窩是金絲燕用自己的唾液黏結而成的。這時,唾液線已經破裂,鮮血混著唾液,這就成了“血燕”。
但貪婪的采燕窩人又來了,他們又慘無人道地割下了最后的燕窩。
我1983年第一次到海南,就非常想去大洲島探訪金絲燕。但發現金絲燕的中山大學鄭教授一再警告我:只能隔海相望,你絕不能寫出具體的地點!結果,我在寫《金絲燕,你在哪里?》時,也未敢將金絲燕的棲息處寫出。原因是,據當時的考察,那里是我國唯一的金絲燕棲息地,正在籌劃建立自然保護區。貪婪的人對攫取財富有著特別的心機。要是讓他們知道了,金絲燕將在我國絕種,那將是無可挽回的損失!
金絲燕為了躲避人類,它們多將棲息地選擇在南海島嶼的懸崖峭壁處。這幾只海燕在風雨中的出現,啟發我多了個心眼兒,或許在即將去的小島上能看到它們的身影吧,也圓了我30年的夢。
一排大浪襲來,濺起的浪花翻過沙堤,潑了我們一身咸咸的海水和沙子,逼得我們連連后退……
正退讓中,一個趔趄,要不是我連連“手舞足蹈”,差點摔了一個大跟頭。
就在這趔趄中,我瞥見跑道上有人穿著雨衣,騎著自行車,但騎騎停停。他一會兒下車,在跑道旁掏挖著,提出一些什么放到車后的包中;一會兒騎上車,又往前,掏出東西放到車后的包中……
“他在抓什么?是螃蟹、龍蝦,還是鮑魚?”
李老師的發問讓我想起兒時在巢湖邊,夏天落大雨時,趕緊披上蓑衣,帶上網,或背著籠子,到河邊、田頭的缺口去捕魚,享受快樂。
這樣有趣的事豈能錯過?可是他的自行車太快了,我們無法追上。
笨人自有笨辦法,我們學著他在跑道邊尋找起來。跑道筆直,看不到頭,對面還有一條平行的,中間是草地。循著捕魚者的方向,平平坦坦,既沒有水凼,也無水溝,在飛機場的跑道上能捕到什么呢?
我們聽到了流水的聲音,這才發現跑道邊有一條暗溝,被水泥板蓋著,有通氣口。從這里看去,水流嘩嘩的,但我們看了半天也沒發現一條魚,連蝦也沒見。
記得兒時,我家院內有一條陰溝通向前面的小塘,每到大雨,在院內就可捉到溯水而上的泥鰍、小魚。有一次還抓了一條黃鱔,足有半斤多重。
干脆,我們到對面的跑道去等他。那里,果然還有一條水溝。
草叢中噗啦啦響,我們原以為是什么魚,可驚起的竟是兩只躲雨的白鷺。別看它們平時飛翔時姿勢優雅,這時它們已被大雨狂風擊打得跌落下來,只好躲到了深草處。
風似乎弱了點,雨也疏了些。
那位捕魚者終于回來了,我近前攔住。他兩腳撐地。是一位小伙子。
“迷路了?這樣大的雨,淋濕了容易感冒。”他說。
我還未來得及張嘴,李老師已開口了:“小伙子,逮的什么海貨?”說著就直奔車后的衣包架。
小伙子連忙解開雨帽的帶子——是一位年輕的戰士,濕了的領章顯得更加鮮艷。
是的,車后衣包架上豎著一個大塑料袋,有幾根草在袋口里探頭探腦的。我是早于李老師發現的。
李老師也傻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結結巴巴地說:“你這是……”
“我是來疏通小水渠的。對我們雨水班來說,下雨就是過節,大雨就是命令,全班都出動了。我負責的是機場,清理水渠里的雜草、碎石、垃圾。浪費了大自然的恩賜,那不是太不應該了!”
看我們疑疑惑惑的神情,他又說:“看,落在跑道上的雨水,全都到了收集渠,再匯到我們的水庫。”
我恍然大悟,怎么忘了,西沙最缺的就是淡水呢!常說人分三等,在西沙,水也分三等。一種是島水——島上井中出的水,又黃又黏,只能澆灌菜地、草地;高一級的是雨水,經過處理后,是戰士們的洗漱水,這也叫“窖水”——窖得時間長了,水質差,洗澡后身上癢癢的,很不舒服;最高級的是從海南運來的淡水、純凈水,是做飯、飲用的。漁民家家都備了幾個大塑料桶,接貯屋頂上的雨水。若是碰到大風,補給船不能按期到來,或是遇到了干旱,那可就苦了。在有的島上,戰士們的用水有嚴格的規定,甚至有“禁水日”。
我很慚愧,差點鬧了一個大笑話。
“走,我們跟你去雨水班看看,看看大水庫,行嗎?沒有軍事秘密吧?昨天我們還對陳司令說,想去你們那里看看。”李老師的腦子轉得就是快,這真是絕好的機會!
“歡迎!你們到那個路口等我。巡查完了這條渠,我就回來。你們還是先回去換身干衣服再來吧,要不我去接你們?”
“沒事,你去忙吧。我們就在這里等你。”
風雨真的小起來了,東方的高空露出了一片片藍天,藍天上飄的云,雪白耀眼,像是被水洗過。
路隱沒在銀毛樹、草海桐灌木林中。蜿蜒幾個曲折,一座貯水庫立在林中,響著嘩嘩的流水聲。雖光線較差,看不清出水口,但流水聲已顯示流量不小呢!
小伙子說:“這就是機場那邊流來的。2500米的跑道,雙向的就是5000米。多大的一個集雨水場啊!想起將機場跑道作為收雨水主意的人,真是太偉大了!真的,能做一件造福于大家的事就偉大。所以,下雨天是我們最忙的時候,比過節都忙。戰士們都還沒回來呢!”
“永興島一天要用多少水?加上地方上的?”
“總在150噸到200噸之間吧。這個水庫能裝近2000噸的水。”
“一年要用多少水?”
“乘個365天就是一年的量。經過大家幾年的努力,落雨天想盡辦法多收集水,現在每年還要補給七八千噸。”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戰士們要付出多少的辛勞。
“這些水還要經過凈化的。你們多在機場走走就能看到。戰士們從不將垃圾丟在跑道上。有一次,有位首長來島上檢查工作,參觀機場時,隨手丟下一個紙團,陪同首長的立即撿起。當那位首長知道原因后,一直檢討自己。”
“戰士們嚴格節約用水。我們也將整個島劃分出幾個區,哪個區啥時開,啥時關,都是為了最大限度地節約用水。”
地面上能看的都看了。
走到營房,戰士脫下了雨衣。我發現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你是小關吧?雨水班的班長。”
他有些驚詫,只是“嘿嘿”兩聲,算是回答。
“啊,是的。‘十佳天涯哨兵’光榮榜上有你的照片!”李老師很高興。
小關的個子不高,臉上的“西沙黑”有些泛紅了,精瘦精瘦的,一舉一動都透出干練。
“十佳天涯哨兵”是守衛西沙的戰士們最高的榮譽,部隊每年評選一次。駐守西沙的91892部隊,和天安門國旗班是共建文明單位。部隊每年要組織“十佳天涯哨兵”去北京等地訪問,宣講西沙精神。
臨別時,小關告訴我們,為了解決淡水問題,正準備建造海水淡化工廠,以太陽能電池作為能源,充分利用熱帶的陽光——清潔的能源。
雨停了,風也小了。永興島上的雨,常是來去匆匆。盡管眼下正是雨季,戰士們仍然需要爭分奪秒地收集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