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飄蓬轉(zhuǎn)夜雨涼，無人問津自逍遙。

怎是求他功與名？少年思情在江湖。

小山河爬上屋頂看日出，涼風(fēng)不覺涼，舒爽怡人，熟悉的日落總有，師傅真的再也沒有出現(xiàn)。孤獨(dú)不是因?yàn)闆]有足夠的糖來甜膩舌尖滋潤心田，而是身邊還有五爺?shù)呐惆椤Ｊ镩L坡已不再去，他想去看新的風(fēng)景，聽新鮮的故事。

能五爺端著一碗蓮藕豬蹄湯，站在門檻前喊道：“山河啊，快下來，喝湯啃豬蹄了。”

小山河道：“五爺，你先放桌上，讓它涼一涼?！?

能五爺?shù)溃骸皽責(zé)釡??！?

小山河枕著胳膊翹著腿道：“不急不急......”

能五爺把湯撂在桌上，攀著梯子來到屋頂上，言道：“真不愧是驢老二的徒弟，一個德性。”

小山河挺起身子來看著能五爺?shù)溃骸笆颤N一個德行？”

能五爺“嘿嘿”兩聲笑道：“別看驢老二邋里邋遢，卻是個喜風(fēng)看月的主兒，我看你也不差?！?

小山河道：“這是落日，太陽落山的樣子好看?！?

能五爺?shù)溃骸绑H和騾子還不是一回事兒？”

小山河面對能五爺?shù)恼{(diào)侃罕見沒有喊他“熊老五”，言道：“能五爺跟個孩子一樣，我可不會跟你一般見識。”

能五爺“喲呵”一聲，言道：“你小子行啊，長本事了。”

小山河看著遠(yuǎn)處道：“五爺，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能五爺看著小山河道：“你有何事相商？”

小山河道：“五爺，我想出去走走?！?

能五爺平靜地問道：“出去走走？去哪兒？回家？”

小山河道：“我就是想到江湖上去轉(zhuǎn)轉(zhuǎn)?！?

能五爺?shù)溃骸拔业捏H三爺，這外面亂糟糟地，你一個人跑出去多危險，出了事讓我跟你師傅怎麼交代？”

小山河一笑道：“你們都說危險，我怎麼沒看出有多危險來？”

能五爺?shù)溃骸敖措U之處你一個小娃娃如何能理解？你就在老實(shí)家里待著，五爺還養(yǎng)得起你?！?

小山河搖頭晃腦道：“書上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里，總得......”

能五爺打斷他道：“少給五爺來這一套，你才屁大的年紀(jì)，還沒五爺我宰豬的日子長，別胡思亂想，安安分分過幾天安生日子比什麼都強(qiáng)，人怕就怕欲望太多，痛苦的根源就是欲望?！?

小山河道：“這就是欲望？”

能五爺?shù)溃骸胺财鹦膭幽罹褪怯?。?

小山河道：“不起心動念不就是成了草木石頭？”

能五爺笑道：“草木石頭若認(rèn)為自己是草木石頭那就壞嘍。”

小山河話鋒一轉(zhuǎn)，言道：“我知道五爺不指點(diǎn)我武功就是怕我學(xué)會了武功惹是生非。”

能五爺“嘿”了一聲道：“你想多了，五爺?shù)囊?guī)矩說什麼都不能破，就算讓五爺挨刀子，五爺也決不還手，造孽太多非好事?！?

小山河站起身來拍拍能五爺肩頭道：“五爺放心，我怎麼是那好惹是生非的人。我只不過是想問問自己活著是為什麼？”

世上很多人都在問自己這個問題，也有人給出了很多答案，可這個問題真有一個準(zhǔn)確的答案嗎？如果沒有又該如何找到這個答案？

能五爺?shù)溃骸拔艺f你小子呀，就是瞎想的太多。五爺身在此處做點(diǎn)小買賣就知足了，能結(jié)識你師傅成為知己那是三生有幸，可是你師傅不告而別讓五爺很失落，今天你竟然也要走......”嘆息一聲道：“五爺我一生咋就沒留住個人兒？”

小山河背著手學(xué)著楚山河的樣子，言道：“師傅常說人生在世，本就是聚少離多，誰都要有自己的路，此生我們相聚就像是路上的一個岔路口，我們無法在一個岔路口上待一生，路還得接著往下走不是？”

能五爺?shù)溃骸熬筒荒芤黄鹱撸俊?

小山河撓撓腦袋道：“這我怎麼知道，五爺還是問師傅的好?！?

能五爺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你們一個個的倒是灑脫，反倒是五爺活成了石頭?！彪S即一副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樣子道：“好，孩子，你要走五爺也不留你，俗話說得好，兒大不由娘，不過你還是要聽五爺一句勸，人在江湖多險峰?！?

小山河道：“五爺放心，我不爬峰，我還會回來的?！?

能五爺自憐道：“你還會回來？江湖很大......”

小山河道：“我走十年的路用五年就能跑回來。”

能五爺“呵呵”笑起來，道：“真是個傻孩子?！毙闹心盍藥妆椤白呤甑穆酚梦迥昃湍芘芑貋怼保又鴨柕溃骸笆颤N時候走？”

小山河道：“明天。”

能五爺?shù)班拧绷艘宦暤溃骸澳前褱攘?，豬蹄吃了。”

能五爺看著小山河忙碌，自己總是欲言又止，想要叮囑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自憐般地笑著搖搖頭。小山河收拾著行李打成個包袱，能五爺坐于廳堂的椅子上發(fā)呆，任憑小山河自己收拾行李，小山河將自己的衣物鞋襪打成個包袱。

小山河道：“五爺，我收拾好了?！?

能五爺?shù)溃骸皝?，睡不著的話咱們就坐下聊聊天兒解解悶兒?！?

小山河坐下來，能五爺?shù)溃骸叭死喜恢杏昧?，每逢別離，這心中就發(fā)堵，不爭氣，本來讓你應(yīng)該高高興興?！?

小山河道：“當(dāng)我知道師傅離開我的時候，我也滿大街找過他，可是都找不到人?！?

能五爺?shù)溃骸皠e怨五爺嘮叨，注定你不能高興地走。”

小山河道：“五爺還能將我說哭不成?！?

能五爺笑道：“你說你是不是要去找你師傅？”

小山河搖搖頭道：“就是出去走走，看看?！?

能五爺?shù)溃骸爱?dāng)真如此？”

小山河道：“確實(shí)如此。”

能五爺?shù)溃骸澳銊e怨恨你師傅的不告而別，我想驢老二也是有他的苦衷?！?

小山河道：“我?guī)煾颠@麼好，我怎麼會怨恨我?guī)煾?。?

能五爺搖搖頭道：“這孩子。五爺可告訴你，走是走不出什麼來的，看也看不出什麼來的。”

小山河道：“那你之前還說人都要找自己的術(shù)、法、道?！?

能五爺?shù)溃骸澳苷嬲业降暮苌伲袝r候反而不如偏安一隅過得舒服?！?

小山河好像沒聽進(jìn)去一樣，道：“五爺，你看外面的月亮多漂亮，如果能摘下來帶在身上那夜里就不用點(diǎn)蠟燭了。”

能五爺?shù)溃骸俺C情，這點(diǎn)跟楚山河學(xué)的不好?！?

小山河笑道：“五爺真會說笑，難道月亮不漂亮嗎？”

能五爺?shù)溃骸拔铱匆矝]有多漂亮，你見過夜里真的能發(fā)光的東西嗎？那才叫漂亮。月亮是什麼，是人能玩兒的東西嗎？生而為人得玩兒點(diǎn)人能玩兒的東西?！?

小山河好奇道：“人玩兒的東西叫什麼？”

能五爺激情慷慨道：“那叫夜明珠，無價之寶?！?

小山河道：“哦？夜明珠？”

能五爺?shù)溃骸罢f你人小見識少吧，這夜明珠夜晚發(fā)起光來，就可以把咱這屋子照亮。”

小山河滿心狐疑道：“當(dāng)真這麼神奇？聽你說的怎麼這麼玄乎?！?

能五爺?shù)溃骸澳鞘?，不過像這樣的寶貝可不多見，自然是可遇不可求?！?

小山河道：“唉，我當(dāng)什麼稀罕玩意兒，還不是一般人玩兒不上的玩意兒。”

能五爺?shù)吐暤溃骸斑@話也倒不假?！钡€是不服氣道：“小小孩童，識短無知，應(yīng)該出去見識見識?！闭f完又變成一副悵然若失，感時懷傷的樣子，嘆口氣道：“五爺我真不放心你吶?！?

小山河拍著胸脯保證道：“五爺你盡管放心，我向你保證我就是出去玩一玩，絕不會惹是生非?！?

能五爺?shù)溃骸澳阋詾榫訜o定所，風(fēng)雨飄搖，舉目無親，孤獨(dú)無助的日子很好過，很舒服？”

小山河道：“那叫游歷江湖，四海為家，闖江湖的人那是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

能五爺?shù)溃骸疤煺鎱??！?

二人你爭我辯，談笑風(fēng)生，暢聊一宿，轉(zhuǎn)眼間天色方亮，能五爺嘀咕道：“天咋明得這麼快？真是離別愁長，離別夜短。”

小山河開心地跑出門，牽這小驢拉著一車酒走出來道：“五爺，這酒你當(dāng)真不要？”

能五爺?shù)溃骸安灰行〇|西不能放在眼前，酒更是如此。”

小山河道：“你看你怎這般矯情，不要我可就拉走了，路上賣了還能掙點(diǎn)兒盤纏?！?

能五爺看著小山河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道：“娃娃怎知爹娘心?！?

小山河又收拾一通，拿上包袱提了木劍坐在板車上，趕著小驢跟能五爺?shù)缆晞e就走了。能五爺?shù)溃骸白叩酶笙眿D去娘家一樣，說走就走。今日一別后，何日再相逢？”

小山河喊道：“后會有期?！?

能五爺?shù)溃骸斑@娃娃，跟驢老二一個熊樣兒?！蹦芪鍫敽孟裣氲搅耸颤N大聲問道：“你帶銀子了沒有？”

小山河喊道：“師傅給我留的我都帶上了?！彪S即對小驢道：“驢老大，以后我們二人一起闖蕩江湖。”

聲音飄過來已經(jīng)很小了，能五爺只得干笑兩聲。

小山河走走停停，遇山則止，遇水則歇，天黑住店，天亮便走，心中那是暢快舒服。他自幼得益于楚山河教導(dǎo)，生活經(jīng)驗(yàn)也算豐富，竟然一路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反而駕著驢車游山玩水，遇市賣酒，攢錢吃喝，全都應(yīng)付得當(dāng)，心中更是篤定要出來見識一下市面。

小山河趕著驢老大慢慢悠悠地走著，心里說不出的興奮，忽然覺得自己也像個大人一樣了，不由得心里喜滋滋。他嘀咕道：“走了多半日路，目下太陽也快落地，眼前仍然一片荒涼，早知道如此境遇就該多吃些東西。”掂著手里的錢袋子道：“原來也有有錢買不到飯菜的時候，嘿嘿，幸好早有準(zhǔn)備。”拿起身邊的油紙包打開，一邊吃這餅一邊趕著路看看四周環(huán)境，靜悄悄的，嚼著餅道：“我怎麼到了這麼個地方，算了，算了只要有路就說明有人走，這肯定能走。”

小山河眼見天色漸漸暗沉，平時喜歡看落日晚霞的心也被闖江湖的喜悅沖淡了，道：“天色將晚得找個地方落腳，走了這麼久這里連個人影都見不到我上哪兒去落腳，總不能露宿荒野，這林子陰森森的還是不要在此處落腳的好?！痹较胄念^越發(fā)慌，于是催驢老大趕緊跑，低聲道：“俗話說夜不如林，雖不知有何深意想必也有說道，我得趕快趟過這條野林子才是?！斌H老大被趕的跑的飛快，小山河越發(fā)著慌道：“這林子怎麼走不到頭兒，早知道就不進(jìn)來了?！痹绞沁@樣想心里也越是發(fā)毛，一邊擔(dān)驚受怕，一邊苦惱，此時竟然沒了主意，于是心中安慰自己道：“書上說遇事要處變不驚，處變不驚，不要著慌。”嘴里念念有詞安慰自己，可忽然聽到鳥兒振翅的聲音還是被嚇一跳，直催促著驢老大趕路道：“驢老大，驢老大，能不能走出這片林子全靠你了?！甭仿阶咴礁撸懊嬉苍絹碓介_闊，心念道：“原來這是條上山路，如果平安度過今晚，以后定要提醒自己逢林莫入?！?

兩邊的樹變得越來越稀，舉目一望遠(yuǎn)處竟有座廟，廟中隱隱約約透著亮光，心中大喜道：“地不生無人之路，枉我方才虛驚一場，原來是自己嚇自己?！遍L出一口氣道：“這下好了，有地方落腳了。”跑到廟前驢老大“呼哧呼哧”著粗氣，小山河將驢老大拴住，拍拍驢老大腦袋道：“驢老大，你先在此地等著我，我去去就來，過侯找些干草喂你吃?！庇谑翘嶂鴦ο驈R里走去，未到廟門就聞到一股香火味，道：“沒想到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香火還很旺盛。”他昂首闊步抬腳邁進(jìn)廟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石雕的山神像，山神像面容剛峻，怒目橫眉，身穿玲瓏虎頭甲，腰盤玲瓏帶，腳踏祥云靴，手持鎮(zhèn)山降魔杵威風(fēng)冽冽，仰頭看上去極是兇悍可怖，小山河心想道：“這尊像雕琢的真是栩栩如生，鎮(zhèn)人心魄?！惫┡_上擺著各式各樣的供品還有燃著的火燭、快要燃盡的香。

小山河環(huán)視周圍，看到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正盤膝坐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小山河向那白衣男子走過去深施一禮心想道：“要不要過去跟那人打聲招呼？”于是走過去道：“公子，在下有禮了?！彼姲滓履凶用嫒莺ξ⑽⒁稽c(diǎn)頭接著道：“在下天晚路經(jīng)此地，舉目無人只能到此處歇腳，同處屋檐之下，還望公子見諒?！闭f完細(xì)細(xì)打量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睜開眼睛，雙眼似火燭般明亮，如皎月般清透，一對劍眉更顯沉峻，鼻梁似玉珠挺立，雙唇微閉，面上氣色甚佳，衣著潔白無暇，小山河心想道：“我在十里長坡帶了這麼久根據(jù)師傅教我的看人之法，我想此人必定修養(yǎng)極好，涵養(yǎng)功夫估計也有一定造詣?！彼挚吹酱巳松砼粤⒅槐L劍，形質(zhì)古雅深沉，色澤灰沉，隱隱透著冷峻的寒氣，這一點(diǎn)小山河是感受不到的，因?yàn)樗奈涔π逓楦静恢狄惶?，不過他心里暗想道：“這人的劍竟也如此考究，想必不是神兵也是利器了?！?

白衣男子面含微笑，語氣不急不躁，不輕不重，和風(fēng)細(xì)雨，道：“這廟不是我家開的，誰都可以歇腳。”

小山河心想道：“這倒也對，那我跟他講話豈非多余了，算了，禮多人不怪嘛?！庇谑菗蠐项^笑道：“多謝公子?！?

白衣男子順勢看了眼小山河手中的劍道：“你的劍是烏木打造的吧?！?

小山河趕緊將劍往身后藏了藏，他將劍藏到身后不是害怕自己的劍被搶走而是自己的劍與白衣男子的劍比起來就如烏雞見鳳凰，于是憨笑道：“我不知道?！?

那男子笑了笑后又閉目養(yǎng)神，他見此人根本不會與自己聊天只好悻悻走到另一處窗戶下坐下來休息，看著白衣男子心想道：“此人用打坐的方式休息難道不累嗎？”他隨地一座，如何舒服如何來，偶爾瞥一眼白衣男子，心想道：“此人這麼安靜，我也不能太吵鬧才是?！庇谑情]上眼睛打算睡上一覺，而后又想起自己的驢老大在叫喚，心想道：“糟糕把驢老大忘了，它還沒有吃東西?！庇谑亲约河峙艹鋈ピ谥苓厡ち诵└刹菸顾?，等驢老大吃飽后又回到窗戶下拍拍身上的土又坐下來。

白衣男子突然開口道：“你可以將你的小驢牽到廟后的院子中不但可以棲身還可以避免山上的野獸?！?

小山河心想道：“江湖上還是好心人多?！钡溃骸岸嘀x公子提醒，我這就去牽驢老大到后院去。”

白衣男子道：“驢老大？”

小山河解釋道：“我?guī)煾稻瓦@樣叫它，我也就跟著這樣叫它了。”

白衣男子道：“有趣，你師傅為何如此稱呼它？”

小山河心想道：“這公子還會對這樣的問題感興趣？”于是道：“這個嘛......他說驢老大比人實(shí)誠?！?

白衣男子笑道：“倒也有趣?！?

小山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出廟門，將驢老大牽到院子后又入定坐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