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同學聚會的日子,雪莉想起大家年幼時常常問“你有喜歡的人嗎?”這個問題仿佛積了灰的古籍,好久都無人提起。在口罩下她肆無忌憚地笑了,這個年紀再問這個問題,怕是該對著同學的小孩了吧。如今,更合適的,該是“你還有性生活沒有?”。但,她有喜歡的人,愛的人,更確切地說。
她特意拎著紫色的包,毫不稱她的膚色,顯得蠟黃。只因臨出門瞧見桌上《愛樂之城》的黑膠碟,鬼使神差。俗氣又好笑地,她愛著一個遠方的爵士樂手。皮質包帶因為手汗變得不適,如同他倆的關系。她不再年輕,為何沉溺一段幼稚的戀情?她不曾真實見過那位爵士樂手,盡管他們視頻過許多次,不舍晝夜;她聽他即興彈奏,聽他給她彈她最愛的Moanin’,他教她爵士樂的分類,她聽他訴說所有的過往。
她說:你是不是也喜歡村上春樹?因為他愛爵士樂。于是,他拍給她看書架上的《海邊的卡夫卡》。他說:我今天去泡了溫泉。附一張手指皺了的照片。她說:我想到披頭士那首歌了,《I wanna hold your hand》。他說:我想要你安慰一下我。她發了Sinead O'Connor的《Lay your head down》……一切對她來說美妙的如同夢境,可是,他們不在同一個大洲,所以,沒有可是。
他談起孫興慜的興奮勁兒仿佛17歲的高中生,但她不喜歡熱刺。但她在爵士演奏會上刷著比分,即便她會問,足總杯是不是積分制。
他沒有太喜歡電影,但他愿意陪著她聊洪常秀,雖然明明是個糟老頭子,但是她喜歡所以沒關系。
屬靈嗎?不是,他們對彼此的渴望比現實中的情侶更炙熱。沉溺其中的時候她問他,我會不會看起來很丑,可她看著他與其他男人別無二致的表現絲毫不覺得厭惡,她喜歡他漂亮的手指,無論是否流連于琴鍵。
他說,其實,我沒能畢業,因為最后一學期沒能拿到獎學金。她聽著他在異地的經歷大哭,他看著他眼眶紅紅:“哭起來也很漂亮啊。”果然,韓國人天生會甜言蜜語,她似是嬌嗔地一瞥。
她不清醒?不,她深知這個樂手的差勁之處。可是,有什么能比過流淌琴鍵的音符和徹夜暢談呢?那些無法相見的日夜相思讓人成癮一般不可自拔。
她問他,他也問過她,某年某月你在哪兒。原來他們走過同一個街口,沒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