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姜伊由于懷疑少年是做那行的,偷摸摸去了租住給他的車棚,發現曾經雜物堆積的房間已經被整理地干凈明亮,木頭打出的書桌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還發現了他放在抽屜里的錄取通知書。
那時候,她才知道,他的淺山一角下,藏著多深的波瀾壯闊。
這波瀾壯闊里,還躲了一只黃色的小野貓。
她是不喜歡這些小動物的,尤其還是流浪貓,她在不遠處空置的民國故居邊看到過好幾次一模一樣的大貓,天天踩著梧桐光圈打盹兒,這只想來是那大貓生的小野貓,居然被齊楠安抓回來了。
那一天,齊楠安回來后便見著姜伊一手捏著錄取通知書,一手拎著小黃毛,一臉殺氣地看著他。
他的眼圈,瞬間就紅了。
沒有關心錄取通知書,而是說:“你讓我留著它好不好?”
祈求的,帶著顫音的聲音……
姜伊那時候心頭一慟,瞬間明白,少年可能是把貓當成了自己,相依為命,孤苦伶仃,所以才如此上心。
確實像啊,楚楚可憐,脆弱無助。
可現在的他,還有當年那只小貓的影子嗎?
當年的少年啊,怕是已經長成老虎了吧。
即便看上去再純良,姜伊都不敢輕視。
因此,便是有著八年前的情分在,姜伊也不敢造次,許久才措辭著話題打破了尷尬:“啊,我這次來,是想跟你說謝謝的。”
見齊楠安沒有開口,她趕緊又道:“就是那筆五萬塊,是你給的吧?”
想想補充了句:“收錢的小姑娘說是個帥哥,想來不會是我那油膩丈夫。”
齊楠安正起身收拾材料,都是剛才采訪用的東西,背對著她,姜伊看不清他表情,只知在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他的動作忽然頓了頓,而后,輕輕開口問了一句:“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醞釀的寒暄場面被打斷,八年的俗世滄桑滾滾而來。
不好,過的一點都不好。
有時候她會有些怪他,若不是他忽然地闖入,忽然地表白,她或許不會忽然地發現自己也動了心,然后胡亂選了個人落荒而逃。
可有時候,她又覺得自己就是個糟糕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將人生過得一團糟,而齊楠安則是意料之外的一抹光,她該感謝他才對。
就這么糾結著,始終不得解,她就不去想了,將柿子樹下的往事埋葬了許多年。
“你呢?”姜伊不想回答那個問題,而是將話題拋給了他。
齊楠安輕輕笑了笑,不經意間側了身,姜伊覺得也許是玻璃窗外的光太過刺眼,否則她怎么覺得他耳尖又微染上了紅霞?
“不用謝謝,我本就欠你的。”齊楠安坐在辦公桌前,看似在忙,手上卻根本沒有處理任何東西。
明明在認真同她講話,他卻顯得絲毫不經意。
姜伊腦中又閃過那只小貓,剛才那個“像”還是“不像”的疑問有了回答。
像,現在這般模樣,依舊如此像那只膽怯的、小心翼翼的小黃毛。
“不不,你哪里欠我,明明是……我欠你。”姜伊瞟了他一眼,想到雨中紅著眼的少年,宛若被世界遺棄,可現在,他正安靜地坐在那里。
齊楠安抿唇,他說的,跟她說的,不是一件事啊。
“我,還是要還你的。”姜伊擺手,終于進入正題,“可是,我現在正在創業,手上的錢周轉不開,所以可能還得等這事兒解決了才有錢給你。”
姜伊鼓起勇氣,佯裝不經意:“就是那個高處長,以前咱們人力資源系統的高官,你在林氏外企待過,應該聽說過他,林局長的下屬,現在負責從業資格證這塊。”
齊楠安睫毛顫了顫,微光中似羽翼輕扇。
原來……
“欠人錢畢竟不好,需要我給你打個借條嗎?”姜伊試探。
他搖頭:“不必了,有事你隨時聯系我。”
又補充一句:“就是之前那個手機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