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

宜陽城陸府

陸家是宜陽城的大族，大老爺陸海曾經受過先皇的禮遇，可惜他不喜歡官場，這才跑到宜陽安了家。

一處臥房之中

“陸子舟，你給我出來。”旁邊傳來婦人微微發怒的聲音。婦人看起來年紀不小，仍不失當年那般風姿綽約。

床上的男子傳來平穩的呼吸聲，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在裝睡。

“今天是你入學的日子，你也別讓為娘難做，你要是不起來，我們就老規矩。”

“讓他們下去。”子舟伸出一只手，指向周圍的人。

下人們看向婦人，婦人面色無奈，只好揮手示意他們下去。

“我沒說把衣服拿走，新來的管么，這般沒眼色。”婦人語氣中有些發怒，但沒有表現在臉上。

下人們灰溜溜地退下。

陸子舟從床上起來，自顧自地穿好衣服。婦人名為梓蕓，沒有上前幫忙，而是在他穿好衣服后，這才上前整理。

陸子舟長相平平，不是什么盛世美顏，長的也不算高，要說唯一的優點，或許就是耐看。

子舟生性孤僻，不好人多之處，雖喜歡嬉鬧，卻只會表現在母親面前。

“你想說什么，說吧。”梓蕓坐在床榻上，等待著他的說辭。

“我想不通，為什么娘會接受陸家的施舍？”陸子舟坐正身子。

梓蕓撫摸著他的頭發，輕聲說道：“你娘我畢竟一介婦人，有些事情看似很順利，實則很難維持下去。”

“陸家根本沒有承認娘的身份，我們在這跟寄人籬下有什么區別。”子舟仿佛對此一直耿耿于懷。

“住口，陸老爺子沒什么對不起我們的，他愿意收留我們，為娘已經十分感激了。”

“娘，我們離開陸家不好么，我不想再呆在這里了。”子舟的眼角似有淚珠浮現。

“等你長大，我們就離開。”梓蕓幫他擦去眼角的淚珠。

“我們拉勾。”

十五歲的子舟還很幼稚，但這畢竟是他做下的約定，梓蕓表現的很注重，沒有讓他失望。

子舟出門，沒有坐馬車。南山書院距離陸府不遠，梓蕓也就沒有強求。他不喜歡人多，只帶了書童和帶路的仆人。

不過多久，三人便到了書院門口。門口擁堵，子舟也沒有急著進門，畢竟距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

門口的書生盡力在維持秩序，不過很多學子都不聽他的話，不久，一位長者便出現了。

長者名為陸山，是陸家的長輩。一聲大吼，周圍便安靜了下來，之后的隊伍也整齊了不少。

子舟進門辦理入學手續，仆人留在書院外。

“少爺不必管我，老奴在外邊候著便是。”阿葉笑著說道。

子舟不再管他，帶著小言入堂。今日只是認識一下路，方便明日入座。

南山書院分三堂，分別為人字堂，地字堂和天字堂，每堂需修三年。書院提供住宿，但不強求，需要繳納額外的費用，但比上外邊客棧卻是要便宜不少。

陸府距離書院不遠，子舟自然不會住宿。入學的事項也不算太多，等了一會，他便拿到了進出書院的憑證，小言見狀，過去幫他收好。

今日沒有先生會來，但書院會發放課本給新生們，書又重又多，所以需要書童幫他們帶回去。

這些書籍在陸府也是有的，但書院畢竟要統一教學。如果上課不拿發下的書來上課，是要被先生懲戒的。

子舟把書裝在小言的書簍里，自己試著抬了抬，發現根本提不動，便打算拿出幾本書，幫小言分擔重量。

小言立馬阻止，眼角模糊地對子舟說：“少爺啊，你可不能拿著書出去啊，要是被別人看見，小言就沒辦法做您的書童了。”

子舟只好作罷。本來他還想去城中逛逛，可一來沒錢，二來這兩個下人也不可能帶著他亂跑，只能無奈回去。

院中，子舟坐在一處發呆。

這處院子極為幽靜，算是陸府中比較偏僻的一處住所。院中的陳設不多，唯一顯眼的只是個不大不小的亭子。

天空中飛來一道寶鑒，“啪”的一聲，直接命中子舟的腦門。

一股疼痛傳來，子舟這才回過神來，去地上撿起了兇器，隨后自語道：“這是什么竹扇，怎么打不開。”

尋因未果，子舟便把寶鑒置于亭中的桌子上，自己便又開始發呆。忽然，桌子上的寶鑒自己飛了起來，又朝著他的腦門來了一擊。

“鬼東西。”子舟一把抓住寶鑒，寶鑒沒有掙扎，而是平躺在他的手心。

之后子舟發現，只要自己不發呆，這玩意就很安靜。本著不想挨打的原則，子舟只好把那本山川地理志拿來看看。

一般入南山書院的學子都必須識字，子舟玩心很重，在陸府先生的教導下，也算勉強識了字。

那時他在陸府子弟中年紀最大，所以總有很多年輕的陸家人看不起他。

先生們對此冷眼旁觀，這成了他小時候的一段陰影。自那以后，他便很少與其他同齡人接觸，大多時候都是泡在自己的院子里。

夜深了，梓蕓讓阿葉提醒子舟早點歇息，明天就要上課，梓蕓不希望他再鬧出今天這一出。

寶鑒進入臥房，自動進行了激活。

子舟進入了一個夢，夢中有個孩子，女人抱著他睡覺。那個女人看起來十分溫柔，讓他感覺一見如故。

旁邊傳來男子的聲音。

“阿妹，你真的要收養他。”男子的聲音有些笑意。

“當然，我又不是你，沒有價值的東西就立馬丟掉。”女子面容上有幾分怒氣。

“那你可記得你說過的話，這寶鑒于我已無用，便送給他好了。”男子隨意道。

“你居然舍得送寶物，真是難得。”女子聲音中有了些許驚訝。

“我看不到他的未來，說不定是個了不得的人，就當是我的賭注吧。”

“我就沒見你賭贏過。”女子從男子手中取走寶鑒，沒好氣地說道。

這片天地隨后消失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孩子長大了，他望向女子，說道：“我不想叫你母親，既然當初是你救了我，我愿意以身相許。”

“臭小子，你想娶我，那我要看你的彩禮夠不夠。”女子笑罵道。

男子走向女子，拉住她的手，帶她撕破云霧，飛到海邊。海邊一輪明日緩緩升起，男子的手中多出了一壇美酒。

“日出美么？”男子問道。

“不美。”女子笑道，“你要是一壇酒，一場日出，就想把自己推銷給老娘，那你這便宜可占的太大了。”

男子看向遠方的日出說道：“阿錦，雖說我天資不好，長的也不好看，也打不過你，但我能給你做飯，可以奏樂唱歌給你聽，還可以給你講故事，我可以隨時隨地討你歡心，這些難道還不夠么？難道除了我，還有別人能占你便宜不成。”

“小青......”

“別再這樣叫我了，叫我夫君，我喜歡這樣。你別說我喝多了，這神仙醉怎么醉的倒我。”沐青快要倒在地上。

阿錦思索了許久，向身旁的沐青施展醒神術，隨后他便立馬清醒了過來。

“我愿意嫁給你，可我不喜歡宴會，只想清凈一些。”阿錦害羞地看著海面，臉上通紅。

“我知道，除了我們就不會再有其他人了。”沐青沒有猶豫，取出衣服，“此時此地，恰如其時，再久我也等不及了。”

兩人會心一笑，換好衣服，便在此地結下了山盟海誓。整個過程草草了事，不過對于他們來說卻是一生難忘。

子舟看到這一切，仿佛不是一場夢，而是親身經歷。

“最近的愛情故事怎么這么多？”子舟忍不住嘀咕道。

寶鑒又砸在了子舟頭上，他醒來收起寶鑒，發現昨天的衣服已經被拿走換洗，只能喊下人送來新的。

梓蕓了解子舟的喜好，給他的衣服主要是白色和灰色為主。今天的衣服樣式他不會穿，只好讓下人過來幫忙。

到達書院，今日的課表在門外。

書院的座位在交完學費之后便已經固定，子舟辦手續算是比較晚的，所以位置偏后一點，總共九排，他在第八排靠窗的位置。

今天說是上課，不過是先生認識學生的第一課，書都不用翻開。

先生讓大家自我介紹，前邊的學子們都很擅長表現自己，甚至有的還會展示才藝，這讓子舟不免有些心理壓力。

輪得到的，終究是跑不掉的。子舟站起身來，顫顫巍巍地說道：“我叫陸子舟，沒什么優點，完了。”

然后子舟有些心緒不寧地坐下，雖說沒人嘲笑，但周圍出現了嘈雜地議論聲，老先生立馬喊停，然后威嚴地說道：“下一位。”

“我叫西門牧，也沒什么優點，完了。”之后他便坐下了，然后對著子舟小聲說道：“你沒事吧，沒什么大不了的，沒什么優點怕什么，你看，我也沒什么優點。”

子舟小聲說道：“謝謝。”

介紹完之后，老先生覺得時間還夠，便給學子們講了個故事：

古神山上古神鳥，常與凡鳥無異，期年以歸巢。遇歸巢期，見其真身，身著七彩翎羽，翱翔九天。

人見之，欲求其翎羽。于山中長期，神鳥念其誠，終得。

山人示于他人，他人復欲得之。人皆上山，鳥倦之。人不可得，人怒之，欲殺之。

鳥遂亡，羽皆為灰，山感其傷，崩山以亡人。

老先生講完之后，便說道：“下午的先生未到，老夫年事已高，不便多課，便給你們留下課業，之后自行完成便可。”

“課業跟剛才的故事有關，你們的課業便是把故事講給你們的長輩，讓他們題寫一首詩或者一句話上交到我這里便可，記住，務必實事求是。”

子舟大抵上還是聽明白了這個故事，不過唯一能幫他的長輩只有老太爺。想到要讓陸海幫忙題字，子舟就頭疼的難受。

春日里，突然下起了小雨，阿葉喊了轎子，這才把子舟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