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鹽合劑在夏槿太陽穴上留下藍色熒光痕跡，像兩粒微型的星辰。

程朗看著妻子眼中的混沌逐漸褪去，她顫抖的手指撫上他的臉：

“你的眼睛...終于不流血了...”

兒子程星在一旁玩著被鹽圈圍住的樂高，對父母異常的舉動毫無察覺。

窗外的暴雨仍在繼續，雨滴敲打玻璃的節奏像某種摩斯密碼。

“最多六小時補涂一次。”程朗將剩下的銀鹽粉塞進夏槿手心，指尖殘留的粉末讓他的指紋在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你們戴上耳塞，千萬不要聽到高頻聲音。”

夏槿抓住他的手腕：“你還要上山？”她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膚，在雨水泥垢上劃出幾道白痕。

程朗看向墻上掛鐘——下午四點十七分，和錄像里李晟手機最后失聯的時間完全相同。

這個數字像根刺扎在他腦子里。

“爺爺的筆記里提到過別墅有密室。”他掙脫妻子的手，抓起車鑰匙，“如果李晟他們...”

后半句話消散在空氣中。

夏槿突然踮腳吻了他，這個吻帶著銀粉的咸澀和恐懼的顫抖。

程朗回吻時嘗到她唇上的血味，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咬破了口腔內壁。

越野車沖進雨幕時，收音機自動開啟：“...臺風'山神'持續加強，請市民避免外出...”

程朗關掉廣播，但那個名字讓他握方向盤的手一緊——“山神”，和祖父日記里的稱呼一模一樣。

上山的道路比想象中更糟。

雨水裹挾著碎石和樹枝從坡上滾落，好幾次砸在車頂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轉過第三個急彎時，一棵被連根拔起的杉樹橫亙路面。

程朗下車搬樹時，發現樹干斷裂處布滿細密的齒痕，像是被成千上萬只昆蟲啃噬過。

擋風玻璃上的雨刷早已失去作用，程朗不得不將車速降到最低，額頭幾乎貼在玻璃上才能看清前路。

后視鏡里，山下的城市燈光在雨霧中模糊成一片橙色的光暈，而前方的山路則像通往某個黑暗異世界的隧道。

別墅的銀杏樹在狂風中瘋狂搖擺，樹枝抽打車頂如同鞭打。

程朗熄火后坐在車里數了六十秒，確認沒有異常動靜才推開車門。

他的防水靴陷入及踝的泥漿，每走一步都像被大地吮吸。

門廊上的血跡已經被雨水沖刷成淡粉色，程朗掏出配好比例的銀鹽粉抹在耳后，才推開虛掩的大門。

撲面而來的不只是腐臭，還有種奇怪的甜膩氣息，像是過度成熟的菠蘿混合著鐵銹味。

手電筒光束掃過客廳——翻倒的家具，碎玻璃，還有墻上那些可疑的深色噴濺物。

程朗的靴底踩到什么東西發出脆響，低頭看見李晟的手機，屏幕裂成蛛網狀，還粘著半片透明的昆蟲翅膀。

“密室...密室...”程朗喃喃自語，手電光仔細檢查每面墻壁。

祖父筆記里說入口在書房，可當他推開書房門時，整面書架的書籍都被扯下來堆在角落，露出后面光禿禿的墻面。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手電筒照到地板上一道不自然的刮痕。

蹲下身，程朗發現這塊木地板比周圍的略高，邊緣有細微的磨損。

他用隨身帶的瑞士軍刀撬開地板，露出下面的金屬拉環。

拉環連接的是一塊約一米見方的活板門。

程朗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腐臭空氣像實體般沖上來，嗆得他咳嗽不止。

手電筒照下去，隱約可見一段鐵梯通向黑暗。

“有人嗎？”程朗的喊聲在密室中回蕩，靜默三秒后，他聽到微弱的金屬碰撞聲。

下到第六階時，鐵梯突然劇烈晃動，程朗差點失手掉落手電筒，光束亂晃間，他瞥見角落里有什么東西在反光。

調整角度后，他看清了——是個女人，蜷縮在酒箱堆成的掩體后，手中舉著的碎酒瓶正對著他的方向。

“別過來！”女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它們還在上面！”

手電筒上移照出她的臉，即使滿臉污垢和干涸的血跡，也掩不住她天生的美貌——杏仁狀的眼睛即使在極度驚恐中依然明亮，鼻梁高挺的線條像是精心雕刻的，她的嘴唇干裂出血，卻奇異地增添了幾分凄艷。

程朗想起李晟車上那個穿比基尼的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我記得你，你是坐著李晟的車來到這里，你們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只有你在這里？”

“我叫韓蘭蘭，他們都遇害了。”

“我是程朗，別墅的主人，告訴我發生了什么？”

碎酒瓶當啷落地，韓蘭蘭踉蹌著站起來，程朗這才注意到她左小腿綁著撕碎的T恤，滲出的血跡已經發黑，她脖子上掛著個奇怪的金屬吊墜，形狀像被拉長的六邊形。

“他們...他們把李晟他們帶走了...”韓蘭蘭抓住程朗的手臂，指甲幾乎刺進他的肉里，“不是殺死...是帶走！”

程朗扶著她爬上樓梯，韓蘭蘭的體重輕得驚人，仿佛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

回到書房后，她像受驚的動物般環顧四周，最后目光定在窗外。

“暴雨變小之前它們不會回來。”韓蘭蘭突然說，聲音平靜得可怕，“它們討厭雨水直接打在翅膀上。”

“它們害怕雨水？”

程朗這才注意到她的瞳孔異常放大，即使在手電筒直射下也沒有收縮。

韓蘭蘭似乎察覺到他的疑慮，苦笑著指向自己的吊墜：“這是你爺爺的東西...李晟從密室墻上扯下來給我的...它讓我保持清醒。”

吊墜在昏暗光線下泛著詭異的藍光，和程朗調制的銀鹽粉如出一轍。

他正要細看，韓蘭蘭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你聽！”

遠處傳來那種熟悉的、金屬摩擦般的振翅聲，正穿透雨幕越來越近。

程朗抓起韓蘭蘭的手：“你得趕快離開這里，或者藏在這里繼續等我，我要去尋找那個怪物。”

話音未落，書房窗戶轟然碎裂。

一個黑影裹挾著雨水和碎玻璃沖進來，樹葉編織的遮蔽物下，那雙不屬于人類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