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兩指一撮,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身后便駛出了十數輛馬車。
她的臉上掛著最純凈的笑容,卻在做著這世間最殘忍的事情。
她一個一個的指過去,“這是拓跋將軍,這是阿木術將軍,這是……”她不慌不忙,慢慢的數著,每數一聲,遼軍中就會發出一陣憤怒的嘶吼聲。
蕭牧野漲紅了臉,目齜欲裂,恨不得生食了她的肉,吸干了她的血。他胯下的戰馬似是承受不住他的怒氣,發出痛苦而嘶啞的低吼聲。
他瘋狂的叫道:“你無恥!”
她卻不以為然,嘴角依舊是那樣不溫不火的笑容:“多謝夸獎。”
她極緩慢的走到馬車前,手上捏了一顆藥丸,笑的風輕云淡:“你說,要是你真的不顧兄弟姐妹的死活,不管手下將領的生死,真的為了皇位做了冷血無情的事情,會不會得罪長生天?”
按照遼國的說法,這種事情是要得罪長生天的。
長生天是遼國的守護神,得罪了神靈,天神定要降罪。
失去長生天的庇佑,這種幾乎等同于顛覆遼國的行為,絕不是他蕭牧野可以承受的,即便他是遼國最尊貴的皇,也絕不可能被寬恕。
更何況……
蕭牧野皺起了眉頭,猶如巖石般堅毅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他第二次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你無恥!”
她卻神色不變,翻身上馬,孤身一人直入遼國的百萬大軍之中。
她的神情是那樣的坦然,那樣的純凈,仿佛方才那一件件殘忍至極的事情不是出自她的手中。
她那樣的無辜,那樣的脆弱,嬰兒似的臉龐上滿是最真摯的笑意。
多少年后,凡是參加過這場寧遠之戰的遼軍,都忘不掉她“溫暖”的如同魔鬼一樣的笑容。
她握著馬韁的手沉穩而有力,她慢慢的靠近蕭牧野。
這支人數百萬的雄師,入主中原未嘗一敗,逼得大魏幾近投降,草原上最驍勇善戰的鐵騎,竟在她的行進中讓出一條道來。
她來到蕭牧野的面前,無視他驚天的怒氣,凜冽的眼神,說道:“若是左賢王和蘭陵王知道你做了這等得罪長生天的好事,怕是就連做夢也是要笑醒的。”
她知道?她竟然真的知道。
草原上的民族,一向弱肉強食,他蕭牧野只不過比另外兩大勢力占了那么一點點的先機。若論實力,其實確是旗鼓相當。他今日要是垮了,明天就有人取代他,成為遼國新的皇。
他仰天長嘆,回身望著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唾手可得的寧遠。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他怎么能甘心?
猛地,他抽出身側的長刀,當頭劈下。
“安雅!”城樓上,嚴峻熙驚恐而焦灼的大叫道。
她不避不讓,于千鈞一發間,緩緩的開口:“不要讓你的部下恨你。”
他的長刀陡然改變了方向,擦著她的耳際劃過,帶起的刀風瞬間崩斷了她的長發。
他的腦海里只聽到她的聲音響起:“城沒了還能再打下來,臉面沒有了還能再掙回來。只要你的民心還在,你的百姓還在,這天下依舊是你的。”
“大魏有你,我蕭牧野有生之年怕是再也不能踏入中原半步。”他的語氣是那樣的寂寥,那樣的憂傷,竟讓安雅有些不忍心。
只差一步,他畢生之所求就能實現,往后……
“誰說雄才大略,名流千古的明君只有在戰場上才能體現。”安雅揮了揮手,指著周圍的將士說道。
“他們的父母,他們的妻兒都在等著他們回去。”她的聲音低沉而凝重。
卻一字一句都在敲擊著他的心房,讓他不能再前進半步。
他惱怒的看著她,一字一頓的傳令:“退兵!”
潮水般的大軍散去,一如來時那般的齊整,只是不知道這些人的心里,是不是恨毒了她。
萬里江山,雄圖霸業的帝王夢,就這樣沒了?
可是,他們不約而同的回頭看了看兀自昂首挺立在軍中,一動不動,巍如泰山的安雅,又不由的感到欽佩。
好厲害的女人。
寧遠的城門大開,嚴峻熙一馬當先。
他緊緊的擁住她,他的手指依舊在不停的顫抖。
“你這個瘋子!”他喜極而泣。
她不理他,離開他熱情的懷抱,退后一步。一枚火箭自她的袖中而出,在半空中發出璀璨的光亮。
“嚴峻熙,整軍出征!”
火箭一出,安雅帶來的那兩萬大軍,立刻調轉方向,向著遼軍而去。
領首的將領緊握長槍,就像是刀鋒上最銳利的那一個點,用奇快的速度,沖在最前面。
那人正是王皓,曾經帶頭鬧事,不服她的王皓。
而他身后的兩萬大軍,就像是匕首后面鋒利的刀刃,保持著緊密的隊形,緊緊跟隨在他的身后,朝著蕭牧野的大軍狠狠的扎了進去!
以兩萬對一百萬,在這個時代,只有她安雅才會有這樣的決心和膽魄。
嚴峻熙急的大叫:“你到底要做什么?”
“放心,我不是要讓他們去送死。”她牽過身邊的戰馬,大聲說道:“我要把蕭牧野的騎兵趕回西北草原,再無南下之力。”
她看著嚴峻熙,目中沒有一絲的慌亂,有的只是絕對的自信:“這場寧遠之戰,才剛剛開始,你要不要來湊個熱鬧。”
那兩萬人像一陣風似的卷向遼軍,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在沖撞的一瞬間,嚴峻熙看見他們的刀上泛著幽藍的光芒,他疑惑的看著她。
她笑著說道:“那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只要一點點的小口,就足以奪走遼軍的生命。”
遼國的騎兵精通騎射之術,但是在這樣的戰場上,還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打法。
無數聲悶響過后,不知有多少遼軍被刀劍砍中,慘然落馬,有的卻依舊堅持在馬背之上,抽出了刀刃,狂吼著向那些越來越近的兵士身上砍去。
兩萬精兵就像是一把被燒熱了的刀子,鋒利無比的沖入了遼國的騎兵隊伍中,輕松愉快,甚至還帶有一星半點喜感的將騎兵大隊斬開了一個大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