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率眾虎將著甲戴胄、綽戈掣戟,怒闖江陵郡守府,強行向韓玄籌借錢糧,韓玄攝于黃忠之威,既不想給,又拒絕不得,眾文武皆諾諾不敢言。
唯從事王粲挺身而出,護在韓玄身前,不卑不亢,一掃往日文弱之態,讓江陵文武皆刮目相看,尤其是韓玄,在心頭暗暗贊許不已,自此對王粲信任有加,不復輕視。
卻見劉琦皺起眉頭,冷聲叱道:“王仲宣,汝不過一文筆小吏,何德何能和吾相談,但且退下,讓吾與府君面談。”
王粲聞言,以目視韓玄,韓玄明其意,急忙叫道:“王粲已任江陵主簿,可代我商談錢糧事宜!”
主簿本就該掌錢糧,如此劉琦再無他話,口中只說借五萬貫錢之事。然王粲風骨甚硬,如鐵甲老鱉,任憑劉琦好言相勸也好,言辭相喝也罷,都不肯松口分毫。
眼看劉琦手上眾將皆有暴怒之狀,身后太守韓玄心有懼意,輕拽王粲衣角,以目相勸,王粲遂告劉琦曰:“少將軍稍息片刻,容我與府君大人略作商議。”
韓玄遂領王粲及部下心腹文武躲至書房內,門外黃忠手按大刀,寸步不離,另讓黃玉兒領玄女衛守在四處,以防走脫。
韓玄閉緊房門后,方低聲謂道:“今日多虧仲宣,膽識過人,剛烈無畏,不然吾必為黃漢升那老匹夫所害!”
王粲謙道:“下官不過略盡為臣之本分耳,府君無需過譽!”
韓玄又夸獎幾句,許諾聘為主簿,方才皺眉問道:“我看那劉琦小兒今日來勢洶洶,必不肯空手而回,是否先應下些許錢糧以退之?”
王粲以手拍案,怒喝道:“大丈夫威武不能屈,無非血濺三丈!下官愿為府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韓玄及眾文武皆瞠目結舌,心道你死無妨,只恐連累了我等,紛紛勸解王粲。
有謀士李諶字誠之,朗聲出言謂道:“聽說琦公子在城西北開荒,以土填水,已然惹怒了大溪澤水妖,方有昨夜大潮突漲之事,不然哪有無風無雨、清明未到便發大水的道理。此時便淹死了人,等夏汛之時,又當是何光景?大溪澤浩渺廣袤,區區堤壩,擋得了東,又怎擋得了西,豈能圍住大澤不成?若再發大災,必將死傷無算。屆時琦公子也將無顏再留江陵,只能狼狽而回襄陽去也。”
“誠之所言甚得吾心也!”韓玄聽言,喜而謂道,其余眾臣見了,皆暗罵李諶臭不要臉,借鬼神之說搏取主上歡心。然大家心里遂不屑,身體卻很誠實,紛紛有樣學樣,齊聲詛咒劉琦治水必將惹來災禍。
“然恐這廝反誣是府君不借錢糧府君所致,劉荊州問罪下來,府君面上亦不好看,”李諶話鋒一轉,卻又皺眉謂道。
“那卻如何是好?要不......先借錢糧給他?”順著李諶的話頭,韓玄心中一動,便起了念想。
此話一出,急于脫身的眾人皆頜首稱是,出聲附和,稱劉琦這次開荒治水必將一敗涂地,不如把錢糧借與他,一來于府君名望上也好看,所欠錢糧再問劉景升相要便是;二來開工規模越大,等敗了時就越狼狽。
韓玄聽了眾人之議,頗為心動,怎料王粲堅不肯許,遂再三相勸,王粲勉強說道:“許了亦可,只是這許多錢糧,一時間又去哪湊得齊?”
韓玄聞言,手捻枯須,面有得色,笑謂道:“仲宣有所不知,吾別的手段沒有,但廣積錢糧之道,還是略有手段的。汝只管去和劉琦相談,談下多少,吾俱能應下。”
王粲故作驚嘆,拱手謂道:“始知府君治郡有方矣!”
韓玄遂領眾文武復回大堂,見了劉琦等人,王粲當先而出,拱手謂道:“府君憐流民之苦,遂請上下官員共度時艱,削減俸祿,又倍減各縣公廨開支,方得錢萬貫,借與少將軍用。”
劉琦聞言訝然,拍案怒道:“我向府君相借五萬貫,汝卻以此搪塞,乃視我為乞丐乎?十萬流民,些許小錢有何用!”身后黃忠、文聘等人一并怒目冷喝,王粲冷面而視,毫不畏懼。
然韓玄心中已懼,出言謂道:“吾家中尚余些許錢糧,王主簿可一并算賬,交予少將軍先用。”
王粲又與劉琦爭執半晌,痛斥其貪得無厭,幾欲拂袖而去,被韓玄苦口勸住方作罷,最終還是劉琦先按捺不住,答應只借三萬貫錢,其中一萬貫以谷十萬石代之。韓玄喜不自禁,派人去庫房取錢銀兩萬貫,當場交訖,并與劉琦一并立下字據,許諾數日內便將十萬石谷送至東營大寨。
送劉琦出府后,韓玄自覺占了便宜,又于堂中設酒宴款待部下文武,席間以諸辦事務問王粲,王粲應對自如,皆頗有見地,韓玄愈發敬佩,暗悔此前過于輕慢賢才,自此視為心腹,常隨左右,言聽計從。
卻說劉琦一行出得郡守府后,徑直護送錢銀去了東營大寨,交予黃敘清點入庫,并言明不日將有十萬石谷送來之事,而后方才馭馬回了簪花別院。
入得院內,堂中已置酒宴,龐統端坐席中,見了眾人,遂屏退左右,方舉盞笑曰:“慶功酒早已熱好,在下已恭候諸位多時矣。”
劉琦與黃忠、文聘等人相視大笑,撫掌而賀,遂入席舉盞共敬龐統,交口相贊:軍師算無遺策,果神人也。
韓玄肯心甘情愿出借三萬貫錢糧給劉琦,全仗鳳雛算計之功,導演了好一出大戲。
龐統先是令解大蟲率影衛所部在城中四處散布大溪澤內水妖為禍、淹死流民的謠言。又在城西北連夜挖塌了一處堤壩,造成水災假象。而后遍設空墳,假戴縞素,自不必說,只因流民皆已被劉琦安置,或修堰筑堤,或開荒挖渠,與江陵本土居民不相往來,故不易被識破真偽。
韓玄知道消息,當然會欣喜若狂,設宴相慶,府中王粲早探明消息送出,劉琦隨后率眾虎將沖入,以哀兵之態,索要錢糧,尤其是老將黃忠,攜斬馬之威,韓玄帳下哪個敢吱聲?
這時王粲再假意相幫,與劉琦對峙,乘著韓玄恐慌之際,又有謀士李諶出言相說。李諶字誠之,汝南人士,客居江陵,拜入韓玄府中后因相貌平凡,久不得重用,郁郁不得志,更兼韓玄生性吝嗇,所給部下俸祿甚少,家中老幼度日艱難,王粲許錢百貫以濟,又允諾日后拜為縣丞,遂賺得其相幫。
李諶假裝分析利弊,實乃故意誤導韓玄,使其以為劉琦以堤壩治大溪澤之水,乃必敗之策。眾文武有意脫身,自會幫勸韓玄,而后韓玄出借錢糧,便是順理成章之事,順便還讓王粲得了韓玄信任,成了主管錢糧的郡守府主簿,其未來的戰略價值更是難以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