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如蘭送入瀟湘樓后,劉琦撥轉馬頭回到江陵館驛,方知蔡家商號江陵主管蔡信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劉琦擔心是求藥之事有變,細問之下果不其然,張圣人方子里的其余輔材倒是并無大礙,已然備訖,但這人參卻讓蔡信蔡主管犯了難。
原來自去年年底河北局面徹底激化以來,袁紹發兵與曹操在黎陽、白馬、官渡一線大規模對峙,雙方三日一小戰,五日一大戰,黃河兩岸早已是一片生靈涂炭。
更有亂軍流賊乘機擄奪百姓,劫掠黎民,南來北往的商路幾近斷絕。更兼江東孫策為報父仇,屢次逆江而上,興兵犯境,水路運輸也隨之阻塞。
交通受阻,產地戰亂,諸多原因使得如今荊州地面北地的藥材奇缺,人參產自上黨、遼東,當然也不會例外。
畢竟是生意人,年前蔡家商號想辦法走水路還是囤積了一批人參,刨去高價售出的部分,剩余之數遠超黃敘所需之數,但不巧的是前幾日這批人參大半已被劉琦義母蔡氏調去襄陽,稱要為使君補養身子。
蔡信說到此處,又讓從人捧出玉盒一只,盒內僅奉三根人參,皆以紅繩系之,略顯枯癟,而這便是整個江陵城市面上僅有的存貨,乃因年份品相不足而未送襄陽,故而得留。
劉琦聞言,不禁愕然無語。
辦事未能妥當,蔡信貌似面有愧色,疚聲問詢可有他事為少將軍效勞,劉琦隨口提及,有意在江陵另置別院,好與如蘭日夜廝守,蔡信聞言大喜,笑稱曰:“蔡信必為少將軍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
蔡信拜別而去,恰好文聘和小六子也自城外送過小四歸來,劉琦遂讓從人備上酒菜,與文聘邊用晚膳,邊商議此事。
此事涉及劉州牧與主母,文聘也頗感為難,兩人商議良久,直至更深時分,方才議定先將用手頭三根人參頂上幾日,同時由劉琦親赴襄陽,與劉表面陳此事,看看能否討來足數人參,以救黃述遠之性命。
是夜,劉琦于臥榻上輾轉反側,想到此去襄陽,必然要見到許多名留青史的三國風流人物,心中還是略有些緊張。雖說繼承了曾經的記憶,應對起來應無難事,但依舊心潮澎湃,難以入眠,腦海里反復翻滾著那些熟悉的典故和傳說,渾渾噩噩間直到天明......
翌日清晨,劉琦比平日晚起了數刻,打著哈欠讓從人備鞍套轡。準備先與文聘送藥材去黃府,而后便驟馬趕赴襄陽求藥。
正用早膳之際,卻突聞門人來報,江陵太守韓玄來訪!
恰逢文聘帶一眾飛鷹衛去了馬廄檢查馬匹、收拾行裝,身邊無人相陪,劉琦只能孤身出迎。才出得房門,便見來者足有十余人,皆兇神惡煞,面色不善,徑直闖入庭院。
當先之人見了劉琦,即刻朗聲笑道:“老朽大早不請自來,叨擾少將軍了!”
此人正是江陵太守,姓韓,名玄,字元明。只見其臉圓眼小,短髯枯疏如羊,寬大的紫黑深衣更顯身子矮肥,臉上擠出的笑容里暗藏不忿。
韓玄在江陵勢大,與劉表雖有主臣之名,但私下里常以平輩相稱,故劉琦平日里見了也得執晚輩之禮。
見韓玄來勢洶洶,劉琦忙上前欠身揖拜,笑道:“韓府君親臨寒舍,小侄不勝惶恐,禮數不周處,還望府君莫要見怪。”
兩人敘禮畢,劉琦引韓玄入席上坐,卻見其所帶家奴皆身著褐衣,懷揣利刃,立于門口,隱隱有登門問罪、甕中捉鱉之意,不禁暗暗心急。
又飲過茶,韓玄方才收斂笑容,拱手稱道:“昨日不肖侄孫行事魯莽,沖撞了少將軍,勞煩汝親施小懲,今特來致謝!”
言畢喚仆從阿貴捧來金銀各一盤,獻于案上。
韓玄此人素來心胸狹窄,吝嗇好財,突然攜禮前來,必無好事。劉琦大驚,惶然起身揖道:“府君這是何意?莫不是要折殺小侄?”
韓玄冷笑道:“老朽為不肖侄孫謝斷腿之恩而來,少將軍又何必故作不知?”
劉琦失聲笑道:“嗟乎!府君誤會小侄甚深矣!”
韓玄不以為然,冷笑不語,背后所立一人膀大腰圓,臉如鍋底,腰懸大斧,一雙銅鈴大眼惡狠狠的瞪著劉琦。
劉琦被瞪得發毛,手指此人問道:“敢問這位壯士何人矣?”
韓玄哂笑謂道:“此乃壯士王元,慷慨好義,路見不平,每多出手,在江陵素有俠名,故請奉于府上,以懾宵小之徒耳。少將軍莫非見之便心生懼意乎?”
“懼意?哈哈!非也,非也,”劉琦笑道:“我若心生懼意,則令孫孟良昨日必已一命嗚呼矣!”
“此話又怎講?”韓玄聞言奇道。
此時劉琦腦海里轉過念來,他先將昨日之事復述一遍,但在結尾處卻暗暗改了調:“孟良擄掠民女,委實不該,但畢竟罪不至死,小侄見那義士似要下重手,故冒死阻攔,力述利害,這才保下孟良性命。”
韓玄卻是不信,斜眼譏道:“少將軍莫不是在拿話誆我?豈有如此巧合之事?”
劉琦正色答道:“絕無半句虛言!那義士武藝高強,乃劉子恭部下東營都統黃漢升之女,姓黃,名玉兒,武藝高強,愛打抱不平,江陵人稱婦好再世,府君可查之。”
韓玄以目視王元,見后者面有懼色,點頭稱是,方信了劉琦幾分,但回想侄孫昨日回府時的慘狀,頓時心如刀絞,又拭淚嘆道:“老朽也知侄孫卻有不肖之處,落得如此下場也是理所當然。可其整夜哭號不休,老朽心中不免戚戚然,甚難釋懷矣!”
劉琦寬慰道:“雖斷一腿,但并無大礙,三月可愈,屆時自可快活度日,還望府君放寬心。且古語有云:禍兮福所倚。一來可借此以證視聽,駁斥坊間流言,保府君清名,二來可借此為府君表功,小侄已決意今日便趕赴襄陽,面請家父表奏朝廷,保舉孟良為當陽縣令!”
韓玄驚喜謂道:“少將軍此言可當真?”
劉琦舉手指天,正色答曰:“府君莫非要小侄對天起誓乎?”
韓玄忙笑謂道:“喜極失言,勿要怪罪。”
此時庭院內突起喧囂,原來文聘等人去收拾行裝馬匹,方才回轉,見大隊人馬守住正屋,不讓靠前,似有對劉琦不利之意,當下由文聘帶頭,拳腳開路,往內硬闖。
韓府家奴們阻攔不住,紛紛退散,身后王元見狀,大感不忿,抬步而出,猙獰喝道:“韓府君在此,哪個不要命的敢鬧事!”
文聘也不答話,徑直邁步向前,王元見其面容年輕,不甚雄偉,當下有心相欺,如老鷹撲食一般,伸出一雙蒲扇般的大手便往脖領處抓去,想借身形長大之優勢將文聘拎起摔出。
卻不料文聘早有提防,待到王元伸手之時,身子猛然下墜,不退反進,往敵身上貼去,待到近前,腰腿同時發力,猛然沉肩靠向肋間,只聽“咔嘣”一脆聲,王元那龐大的身軀已飛了出去,慘叫著滾落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