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擊并沒有任何懸念,僅僅一個回合,勉強爬上馬背的夷陵軍前鋒大將賈魁便已做了廖化刀下之鬼。
主將戰死、退路已絕,塵霧中的千余名夷陵兵卒失魂落魄,面對數個方向同時殺來的大溪寨屯卒,本該是百戰精銳的軍卒們組織不起絲毫有效的防御,要么身首異處,要么跪地乞降,很快就被的消滅殆盡。
“賈大哥!”李豐隔著塵霧,高聲呼喚,可哪里能有回應,想要率本部兵馬沖去救援,卻被李嚴嚴厲制止。
雖然視線被塵霧和亂石所阻,但僅憑地面的震動和金鐵相交聲,李嚴便已非常清楚的判斷出前鋒軍的現狀,明白此時起兵相救已無絲毫意義。
且身邊的夷陵軍卒已只剩下不到三千,皆士氣低落、心存怯意,而對面屯卒中軍大部早已虎視眈眈的徐徐前移,堵在了夷陵軍陣前。現在別說去救人了,如何安全而不失體面的撤離才是該考慮的頭等要事。
正躊躇之際,軍陣右翼突然喧囂大作,使人探過方知,那枝江縣令韓威見夷陵軍兵敗,竟臨陣脫逃,擅自率所部縣卒往枝江退去了。
李嚴聞報后不怒反喜,遂通諭全軍,現因枝江韓威不戰而逃,故夷陵軍亦不得不撤兵自保,實非戰之罪也,即刻令子李豐上前開道,自己跨馬提槍、親率一千精銳墜后壓陣,大軍行進有度、迤邐退往枝江縣城。孔明見夷陵軍陣勢嚴明、退而不潰,亦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目送李嚴離去。而后打掃戰場、收拾殘局、撫恤軍將自不必談,并不忘遣影衛將戰報送至劉琦處。
劉琦在長湖畔收得捷報后,喜不勝收、贊嘆連連,諸將雖齊贊諸葛孔明運籌帷幄,但心中皆將此勝之功記在了馬鈞撼地雷上,暗想若我有此等天威神物,必亦能成此大功也。
如今水軍施襄被擒、西營韓德身死、北營韓驟來投、夷陵李嚴退去,韓玄四路兵馬悉數被破,想必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樣來了。劉琦遂決定留北營韓驟在長湖畔收攏敗兵、打掃戰場,自己則與飛鷹騎、梅花營及甘寧麾下五百精騎一并回轉江陵,去與鄧義洞庭水軍大部匯合。除了要接管江陵城防外,還要將那罪魁禍首韓玄依律治罪,以奪其太守印綬,而后上表朝廷,方才能名正言順的掌控江陵。
大軍沿官道一路往西,不多時便已到東門外。
東門值守官正乃梅花營都統封言,見了劉琦旗號,早早便大開城門相迎,并上前跪拜請罪道:“好叫少將軍知悉,那韓玄探得江面上謀算失敗、施襄被捕入獄、鄧義率水軍往江陵而來后,午后便已率部曲出城往枝江逃竄而去。末將得聞此事后,因擔心城中會有騷亂民變,遂令部下兵卒接管城門、封控公廨,如今城中六門連同郡守府、庫房等要害所在皆已在我軍掌控之中!因事態緊急,未及上報,莽撞之處,還請責罰!”
劉琦聞言大喜,將封言扶起后好一番褒獎,夸其立下大功。非常之時主動作為、見機行事,保了城中安寧,并當場擢升封言為都尉,許其收攏城中韓玄舊卒,統領江陵城防。封言忙揖拜謝恩,并謙稱皆乃少將軍平日里教導有方,文都尉與黃老將軍又時常耳提面命,方才有此警覺,讓跟在劉琦身后的文聘、黃忠諸將皆感面上有光,喜笑顏開。
彼時武將大多嗜殺好斗、粗魯莽撞,像張飛、許褚粗莽無禮的方是常態,如封言這般機智有謀、會做人又會做事的實在難得,劉琦心中暗暗稱奇之余,暗忖他日若文聘另派重用,此將便該是梅花營統領的不二人選。
劉琦又問及郡守府主簿王粲何在?可隨韓玄同去枝江?封言卻只說不知,劉琦心想王粲必自有安排,故未念及有它。
此時已近戌時,金烏西墜,暮色四合。
劉琦往城中望去,但見西邊天際殘霞如血,大小街巷炊煙裊裊,好一派平靜祥和的煙火氣象,讓他心中好一陣舒暢:這座城,終是屬于我的了。
得知城中已得平靖,自是無須再將大部人馬帶入城中。劉琦遂令文聘及黃忠各領所部兵馬回營歇息。甘寧領洞庭水軍五百精騎今日奔波勞頓,長湖畔立下頭功,劉琦自是好言相慰,亦請去東營大寨旁扎營,并傳信給負責物資調度的記事參軍黃敘,務必要安排好酒好菜、招待到位。
軍將們各領本部兵馬而去,劉琦本想著先去公安門外與鄧義水軍碰頭,但一來如今江陵已盡在掌控、無需洞庭水軍助戰;二來念及如蘭必定在家擔驚受怕,得早點去看望才是,遂下令先回轉簪花別院,準備先探視一番夫人,而后再去江邊碼頭。
然身旁新任城防都尉封言卻出言相勸,附耳密語道:“好叫少將軍得知,那郡府庫房內留有許多韓玄未曾帶走的珠寶首飾,多有市面上不易見著的稀罕樣式,少將軍何不先去過過目,選上幾件捎給如蘭夫人,夫人必定歡喜得緊。”
劉琦聽得此言,更覺這封言識情又識趣,實乃可造之材,頜首稱許后,遂決定先去郡守府上看上一看,看看有何新奇玩意,封言又以擔心城中尚有余孽未清、恐韓玄夜間圖謀不軌為由,請示若無少將軍親筆手令,夜間各部軍馬不得出入城門,劉琦聽罷,甚覺合理,遂當場應許,并再度贊許其穩重縝密。
隨后劉琦率玉兒及手下白螺七衛馭馬進城,往郡守府而去,馭馬穿過城門洞時隨意一瞥,見立在門邊的是一名青壯軍卒,而不是往日那名頭發花白的老卒,雖略感詫異,但并未多想,徑直策馬揚鞭而過。
在他身后,封言恭送于東門城樓下,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剎那間渾身冷汗直冒、肌肉繃緊,右手已搭上腰間佩刀刀柄,目光從低垂的額頭下射出,死死的盯著前方,直到劉琦等人的身影迤邐消失在府前大街拐角處后,方才緩緩放松下來,長舒了一口氣。
晚風從城門洞中吹入,來自荒野的清風讓他背心瞬間被涼意沁透,原來就在方才這數息之間,原本干爽的內衫竟已濕如水洗。
封言抬手沖身旁的軍卒們示意,沉重的城門隨之關閘落木,在木軸嘶啞的轉動聲中,他沉聲下令道:“少將軍的話方才大家都聽到了!今夜城中初定,必有亂事,現傳令各門,若無少將軍親筆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我部職責重在守城,為防敵調虎離山,偷襲城門,城中各處若有異動,無我手令,不得過問,更不得支援!違令者斬!”
傳令兵急急奔行而去,而封言則若有所思的立在原地,怔怔的眺望著早已不在視野中的少將軍劉琦......
我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