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黑夜里,萬家燈火已早早歇了,獨長山家的燈昏暗亮著。唿地,莫名有一股冷風入窗,風是無辜的,但它因被某種奇怪的陰冷所裹挾,它很詭譎,因它不退,長山才發高燒不退。
之后,因父親習慣白天開著小嘉陵出去倒騰鴨蛋或是小雞、小鴨,來賺點差價。他忙完了一天,又不回家休息,只喜歡在牌友家通宵打牌,累了隨便躺躺,父親仗著年輕,次日天剛亮又出門拿些貨去忙活計了。長山母親呢?持家里又帶他的,已經很累了,她哪諳世事,只好抱著個剛滿月的嬰兒走走村衛生室,獨寄希望于村醫。
的確是這樣,八九十年代大家都窮,一個鎮出個萬元戶絕對能震驚到方圓十里八鄉。況且村衛生室真沒啥藥,大家每天只盼著能吃個飽飯,想著有厚衣御寒便知足了,但其實這些都沒有。
而今也只能感慨,當時也許只有女媧捏的健康的人才配活著吧?
長山體質極差,是村里出了名的紙片人,又因父親接連兩天的不管不顧,他才高燒不退。長山明白若是換個別家嬰兒早好了,抗抗就過去了。即便后來家境一直優渥,可他老想不明白,為啥家里所有的壞事情總是得拖到最嚴重的時候父親才去治或者解決呢?
也許更多的是因父親出生四十天后,爺爺因被迫夭逝,奶奶則回娘家了,丟下了還是嬰兒的父親,于是令年邁的太太不得不獨自領大父親,她含辛茹苦的。后來,太太也仙逝了,父親成了孤兒,整日里是吃著村里百家飯糊口的,又哪有誰肯教他家規?哪懂如何冷暖家庭呢?父親很不容易,但他從未埋怨過誰。
炎夏,晚風清爽,但它裹挾的那股陰冷揮之不散,因此它又挾著才被折磨了兩日的襁褓去了鹽城,父親有力的臂膀攬著長山,母親坐在一旁淚眼婆娑。那只走了幾遍的縣城路,卻像是村里路,月光朦朧,樹的影杵著,蟬的“奇奇”聲亂響,它們刺撓的父親耳膜炸裂,汗水也急切滑下。身旁,母親把長山搶了過來,安撫止哭。此時已近凌晨五點,顛簸的泥土路上,車響“嘎吱嘎吱”的,不時能看見幾個匆忙的趕早人。
到了地方,父母一愣一愣的相互瞅著彼此,剛才路還尚能猜度,但縣里醫院又哪是村里走家串戶就一個門檻子進出的,兩人于是小半會兒才清醒。長山也恰時的咳嗽、哭鬧并漲紅了小臉,母親摸了下他滾燙的額頭,急得只能干著急。父親在大門口遠遠又望見“急診”二字,遂一手抱著長山,一手拉著母親跑去。
其實,母親是吃了沒文化的虧,這一路上它只能干著急。
因六七十年代文化普及不高,大部分家庭皆想著多生多育,卻只放任其自己長大,二是為了添些勞動力來期盼分到土地。于是外婆養了八個崽,期間還夭折了兩個,又哪里有錢來供給讀書。很不幸,母親不識字,她打小一直放牛耕地、挖菜喂豬,未曾讀幼兒園,十一二歲才直接插班上了個二年級,因格格不入就不讀了。
從急診處至內科室,護士、主治醫生都很和善與關切,父親詳細說了始末。而九十年代醫療方面還是窘境的,縣醫院檢查也不全面,先量了體溫,做了血常規、尿常規,緊接著便吊針吃藥。但大醫院藥物藥性總是好點的,隨后長山便留院觀察。
長山聽母親說:“當時你高燒快接近40度了,從而導致抽搐、痙攣,才使得癲癇誘發。”
那次離死亡很近,總覺的死神在病房里徘徊著,他背著一把勾魂鐮刀,麻木森冷的,欲擇長山而噬。幾天來,他們兩兩對峙,長山活過來了,死神也只好嘆息一聲走了。
看長山掙扎著過了危險期,高燒退了,父母臉上的陰霾也漸漸退了,母親說:“孩子他爸,再住一晚,明早就出院吧,這兒醫藥費太貴了。”父親點了點頭,又摸了摸外衣的內里夾層,那兜兒已堪比臉干凈了。次日,到家的時候,父親兜里真的連一分錢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