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四要是聽了這話，怕是要冤枉到叫屈。

他現在確實是在喝酒，新認識的朋友董寅也在，可他一點都不痛快，愁的都快禿了。

他每灌一口酒，就惡狠狠的盯著董寅，后者一陣嘿笑，絲毫不在意。

原因很簡單，報紙上那些文章，他大多讀不懂，字都認識，但連一塊就看不明白了。

他的讀寫水平還算合格，讀一篇陌生的文言文篇章也能明白個七八成，可要讓他讀文言文論文，就強人所難了。

古人寫文章追求的是惜字如金，余韻無窮，這玩意兒用來寫論文簡直令人發指。

他那本鬼雄什么什么的功法，好歹只是一種方向上的指引，大方向上錯不了就夠了，但這些術法講究細致精準，理解錯一兩個字，實際意思就跑偏一大截。

古四又不是什么鐵骨錚錚的傲氣鬼，他反復琢磨了一段時間，發現自己搞不懂后，就痛快的跑去找董寅解惑。

他本來打算灌醉老董好套他的話，結果這家伙太能喝了，酒一口不少喝，話一句不回答，搞得古四滿肚子火。

見古四還是一臉不憤，董寅笑著說

“我早說過了，你自己愛看隨便看，但我可不能給你講，這性質不一樣。

再說了，你有功法在身，何必非要執著于些許術法。

修為品境帶來的是生命層次的提升，不要舍本逐末。”

古四生氣的說

“你說的容易，你給我安排獨占陰脈嗎？”

董寅笑嘻嘻的說

“你眼下升三品有望，先攀過去再說嘛，等到那時候，幫你安排個陰脈又有什么難的。”

“真的？”

“真的，安排你去排隊有何難度，只不過上頭批不批，或者哪一年能輪到你，就不好說了，嘿嘿。”

切~~

古四又猛灌一口酒，他心里苦啊。

如果沒見過這些東西就不說了，眼前一大摞邸報，上面記載過不少功法，現在擺在跟前卻讀不懂，那種感覺太憋屈了。

董寅無情的戳破他

“你都學會好幾篇了，當我不知道？你怎么還不知足。

眼前不就是這個嫁夢篇你看不懂么，說實話那玩意兒我也不懂，就算我想指點也無從下手。

黃粱一夢終是空的東西，空嘛，都是虛的嘛，那么在意干什么，喝酒喝酒。”

古四陪他又下一杯

“你知道什么，七十二地煞術里的嫁夢術啊，能隨意進出別人的夢境，編制夢境。

綠龍伊瑟拉聽說過伐？地獄魔王索瓦爾號稱夢魘曉得伐？就是因為懂這樣的法術，這能叫普通嗎。

我的確是讀懂了幾篇，但尸解術那是讓活人脫去凡胎，修煉成仙的法門，我用不到啊。

再說弄丸術，那也是道家一脈的金丹法門，能讓凡人嗑藥嗑成神仙。

可我一個鬼，懂這些有什么用，你們還能允許我去人間開宗立派不成。”

“還跟我藏著掖著是不是？”

董寅不屑說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讀懂的可不只這些。”

古四終于演不下去了，嘿的一聲笑出來。

“其他倒是會了幾篇，可也就那樣，唯獨杖解有點意思。

我看你那銀槍火箭就挺好，回頭我也練練，以后出門可方便了。”

此時府上門人過來催促董寅，說是當班時辰到了。

董寅收拾了行裝就往外走，邊走邊說

“出門？你想得美，陰陽兩隔你當是隨便說說的，沒有正經理由誰敢隨意跑去人間。

而且就算是我們陰差去了人間，也有諸多嚴格的規矩，更不可能跟凡人往來。

你自己先喝著，等我辦完差事回來找你，老姜他們幾個陰差也好幾日沒見你了，可能一同會來。”

后面的啰嗦話古四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滿腦子都是‘陰陽兩隔’。

“媽的，我下半輩子都只能在陰間過了？這鬼地方也太無聊了。

不對，不是半輩子，做了鬼修，壽命近乎無限，這跟坐牢又有什么區別。”

古四終于感受到西方地獄的好了，他好就好在，他他媽的夠亂，只要不是被關在魂燈中的囚奴，沒事就往外偷跑的魔鬼數不勝數，簡直不要太容易。

在陰曹地府這種有嚴格規矩的地方，擅離陰間絕對是大罪。

再加上這里陰陽秩序穩固，輪回工作有條不紊，掘墓人一類的職位在東方絕對不可能存在，他也就徹底沒了去人間快活的機會。

褻瀆死者在中華傳統中可是大忌，伍子胥鞭打了殺他全家的仇人尸體，都被唾罵了千百年。

古四這會愁的直抓頭皮，感覺自己也要跟伍子胥一樣，一夜愁白頭了。

他現在算是知道，董寅為何這么樂意跟自己當朋友了，純粹是無聊了閑的。

跟牧區那些淳樸的牧民一樣，幾個月都不一定見的到陌生人，遇見個會動彈的活體生物，都能樂的手舞足蹈，不熱情好客才怪了。

“唉，算了，還是安心修煉吧，報告都打上去了，這時候再跟閻王爺說自己后悔了想回去，換來的八成是一個大逼兜子。”

古四這些天一直沉醉于邸報上那些術法，每天只花不到一半時間吸納陰氣，另一半時間讀報紙藏書。

偶爾抽空跟董寅喝酒，順便斗智斗勇，日子過得倒也豐富。

他畢竟是鬼嘛，不用休息不用吃喝，時間夠充裕，可這樣一來終究是分了心。

這會他徹底拋開雜念，盤腿坐下，用心感受著陰氣如麥浪般的微微波動，反倒進入了一種內外澄明的境界。

起~

伏~

古四體內陰氣都被調動了起來，隨著四周陰氣的浮動一同蕩漾。

收~

放~

體內外陰氣像是有了共鳴一樣，厚重的陰氣拍打在他身上，像巨浪拍打礁石一樣，接著又緩緩退去，人和環境近乎融為一體。

漲~

落~

古四只覺得自己現在像暴風中的一葉扁舟，在陰氣的巨浪中飛漲急落，似乎隨時會被掀翻，又好像這巨浪是在拱衛著扁舟起舞。

大約百里之外的一座奢華的府邸中，一個塌鼻扁平臉的男子走入書房正廳端坐。

這人正是十殿閻王第七殿的泰山王董和，董寅的祖宗。

陰間這地方，沒有日夜顛倒，自然沒有日出而作日落而熄的說法，何時上班，何時下班，全都沒個準，比如董寅這會剛上班，他祖宗就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