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府巷口的老橡樹在晨霧里像團墨綠色的云，薛羽抱著油紙包的南瓜餡餅站在樹下，靴尖踢著樹根的青苔。聽見馬蹄聲轉(zhuǎn)頭時，卡珊娜正從馬車上跳下來，帆布包帶勒得她肩膀發(fā)紅，長發(fā)被風(fēng)掃成亂糟糟的一團。

“你的頭頂比柯洛伊前輩還亂。”薛羽笑著伸手替她別好碎發(fā)，指尖觸到對方耳后的麻花細辮還未重新梳理，“又熬夜改如尼文了？”卡珊娜沒說話，只是指指她眼下的青黑，兩人對視一眼，突然笑成一團，驚飛了枝頭的麻雀。

馬車夫揮鞭趕車時，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響里混著油紙袋窸窣聲。薛羽把餡餅往包里塞，“她現(xiàn)在會不會用顏料在門上畫只三頭犬？”

“說不定給我們準備的熱可可里加了閃粉。”薛羽從包里摸出塊甘草糖，包裝紙沙沙響，“你帶的那本圖譜能看懂嗎？上次我翻了三頁就夢見自己變成符文了。”車窗外的房屋漸漸稀疏，晨霧被陽光蒸成淡金色，卡珊娜咬著糖點頭，又搖了搖頭，帆布包在顛簸中輕輕撞著車壁，發(fā)出書本與水晶碰撞的輕響。

馬車鉆進林間小道，車輪碾過落葉的聲響變得綿軟。薛羽把臉貼在車窗上，看著晨霧從樹縫里漫出來，像被誰打翻了的牛奶。卡珊娜正對著《北歐符文圖譜》念念有詞，指尖劃過某頁畫著三叉戟符文的插圖，突然被車壁的震動晃得歪了歪，手肘撞在薛羽的包上，發(fā)出“咔啦”一聲輕響。

“帶了什么寶貝？”卡珊娜挑眉。薛羽笑著拉開包鏈，露出個巴掌大的錫罐，“小蝦干，浙江那邊特有的。”話音未落，馬車突然一個急剎，兩人往前撲的瞬間，瞥見窗外閃過片五顏六色的籬笆。

那哪是籬笆，分明是被顏料涂滿的木板墻。深紫配明黃，鈷藍疊著緋紅，連爬滿墻的常春藤都被刷上了銀粉，遠遠望去像幅被陽光曬化的調(diào)色盤。卡珊娜推開車門時，正看見個穿背帶褲的身影蹲在門前，劉海垂得遮住半張臉，手里的畫筆在門板上飛快地掃過，留下道亮橙色的弧線。

“她在畫……火蜥蜴？”薛羽拎著南瓜餡餅的手頓了頓。那生物的尾巴還冒著顏料畫的火焰，柯洛伊突然回過頭，黃瞳在劉海縫隙里亮了亮，嘴角沾著點靛藍色的顏料，像只偷喝了墨水的貓。

推開門的瞬間，薛羽差點以為闖進了被施過擴張咒的調(diào)色盤。墻壁從天花板垂到地板的畫布層層疊疊，最新的那幅還在淌著未干的顏料，橘黃色順著木縫在地板積成小小的溪流。柯洛伊踩著顏料斑斑駁駁的地毯走在前面，背帶褲上用膠帶粘著的畫具叮當作響——有半截鉛筆、三塊橡皮，還有個塞不下的顏料管正滴著孔雀藍。“抱歉啊，這里有些亂——平時是這樣的。稍等，我叫我父母過來。”說著便跑上了二樓。

客廳中央的橡木桌被畫框和調(diào)色盤占滿，唯一空著的角落擺著套銀質(zhì)茶具，亮得能照見人影。薛羽剛想夸杯子干凈，就看見柯洛伊從畫架后拖出兩把椅子，椅背上用馬克筆寫著“坐這里！別碰左邊那堆顏料！”，字跡歪歪扭扭還畫了個警告的感嘆號。

卡珊娜的目光被墻上的繃帶吸引——那不是普通的白色繃帶，被染成了漸變的粉紫，邊緣還粘著閃片，和柯洛伊腿上纏著的一模一樣。最顯眼的是窗邊的畫架，上面繃著幅未完成的肖像，畫布角落用金色顏料寫著“等我回來呀”，旁邊別著張便利貼：“用了 107種顏色，還差最后一筆”。

空氣里飄著松節(jié)油和熱可可的混合香氣，薛羽瞥見廚房門口的瓷磚被涂成了彩虹色，每塊磚上都畫著小小的獨角獸，角尖一律指向客廳中央的暖爐。暖爐上擺著個形狀古怪的顏料瓶，瓶身貼滿便利貼，最上面那張寫著“別碰！這是靈魂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