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垂，竭力想再多留存片刻。

討伐軍此時的狀態就像即將褪色的冷淡霞光那般無力。

對磐石寨大營的強攻失敗了。

起先他們士氣高昂，六百多人帶著二十多副攻城梯向著第一道寨墻發起悍不畏死的沖鋒。

匪徒們見軟弓反擊作用不大，改用擂石反擊。

體積堪比成熟西瓜的石塊從十多米的高度落下，砸到人體動則筋骨斷裂。

攻城梯接二連三被推倒，順帶著趴在上面的士兵一起重重砸到地面。

緊接著梯子又被重新豎立，然后又被推倒……

如此反復了將近半個時辰，完全是意志的比拼。

守墻的匪徒畢竟只有幾十人，既要反擊城下的士兵，又要時刻阻斷對方搭建的登墻通道，很快便體力透支。

付出六十多例傷亡后，攻城士兵在墻頭站穩了腳跟，幾乎不著片甲的土匪們頃刻間潰退了。

成功突破防線加上眼前盡是綿羊般竄逃的土匪，攻城士兵立刻被喜悅沖昏了頭腦。

許多人未等后續友軍跟上，獨自發起沖鋒，意圖趁第二道寨墻的大門尚未關閉，尾隨潰逃者沖進去奪取寨門控制權。

肖霸事前的警告被他們拋擲腦后，結果因此遭受了慘痛的代價。

手持強攻硬弩的敵人突然暴起，奔跑中的士兵根本來不及反應。

擊打在盾牌上的箭矢還好，命中軀干部位的，輕則讓鎧甲甲葉彎曲變形，甚至脫落；重則直接貫穿。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于軟弓的感覺，就像是站在亮麗春光中感受微風拂面，突然創過來一輛泥頭車。

攻城方當場損失三十多人。

就算重新組織好攻勢，局面也能好轉。

第二道寨墻橫面相較前一道更窄，官軍徒有人數優勢，卻施展不開。

況且有了從第一道防線撤下來的人員加強防守，火力強度大增。

官軍久攻不下，傷亡持續上升，相對的，體力卻在快速流失。

此時，他們的戰損率已達到百分之二十，若非對錢財的渴望，在上官的蠱惑下，一致認為那是唾手可奪的東西，恐怕早潰散了。

饒是如此，他們已處于強弩之末的境地。

匪營二當家王七看情形，果斷發動反擊。

五顆一人高的球形巨石開道，沿著斜坡滾下，一路撞飛碾死官軍無數。

超過五十個悍匪挺著長矛，揮著樸刀瘋叫著緊隨其后。

官軍一齊愣住，不知是誰起的頭，高喊“敗了！敗了！”

然后如雪崩般向后退卻。

數百人擁擠在狹窄的寨門前后，慌亂中引發了大規模踩踏，又憑白折損幾十人。

有士兵情急之中直接從墻頭跳下，為了逃命，縱使摔斷腿腳也不顧了。

受傷倒地不起的攻城士兵被土匪追上，被大腳踩住腰身，然后被利器刺入要害。

“咦嘻嘻！”

匪徒們一改之前的壓抑情緒，對著山腳下逃命的官軍背影肆意嘲笑。

他們剝下陣亡士兵的遺體上的鎧甲，然將尸身從墻頭扔下，足足堆了三四米高。

王七擠開一名用槍尖挑著大周軍盔的屬下，走到人群最前列，邪惡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

“兄弟們，官軍墮落成這副鳥樣，周國的天下快完了。亂世將至，屬于我們的時代就要來臨了！”

“尋個機會，咱們把蔚城打下來如何？在山里窩久了，咱也去城里享受享受！然后學那些個義軍首領拉起一支人馬，為推翻暴周貢獻一分力！”

他心血來潮的提議立刻引起同伙的應和。

大伙皆處于無邊的興奮中，哪怕二當家說他要即刻登基稱帝，這些土匪也會雙手雙腳支持。

他絲毫沒提及仍被關押的大當家黑胡子。

一顆名叫權力欲望的種子在他內心陰暗處瘋長，往昔的兄弟情誼通通被當作養料吸光。

“大當家恐怕已經遭遇不測了吧。那么，磐石寨就由我王七來領導吧。牟哈哈哈……”

……

“完了。”肖霸呆若木雞。

剿匪生財的美夢徹底破滅。

目測超過一半軍士傷亡，蔚城的軍事力量被打廢了。

他已經可以預見參將大人會如何憤怒，自己這個防守官算當到頭了。

天旋地轉的眩暈感充斥了他的大腦，強健的體魄搖搖欲墜。

終于，他想起了唯一的救星。

“上仙！救救我，救救戰士們吧！他們都是為靖平地方才遭此磨難。”

肖霸再也顧不上顏面，拉住趙進的衣袖哀聲苦求。

趙進正神色淡然地施展治療法術為一名重傷士兵療傷。

聽到肖霸的話，他閉上雙眼，心中嘆息：“死要面子活受罪，早說不就完事了嗎?！?

“優先照顧好傷重的人，我去去便回?！毖粤T，趙進孤身向磐石寨大營走去，輕松的模樣就像一名歸家的行者。

“謝上仙不計前嫌！”肖霸單膝跪地，捶胸施禮。

……

“二當家！狗官軍本陣里出來一個穿道袍的家伙！”

聽到小弟的吆喝，正在勉勵眾匪的王七順著小弟手指的方向望去。

“大概是來議和要回俘虜的。”王七側目瞄了一眼被反綁雙手的一堆官軍俘虜，隨口道。

“早知是這個結果，又何必白費力氣呢？想要俘虜可以，拿我們的人來換！”王七已經冷靜下來，他覺得暫時還是當黑胡子的跟包更穩妥，有解救之功在手，黑胡子必然會對他感激涕零，更加倚重。以后有的是機會獨當一面。

誰料趙進并不回應，自顧自地走近到離墻二十步的位置，仍沒有停下的意思。

“喂！聾子嗎？咱們二當家跟你說話呢！”一名匪徒狂傲叫嚷道。

依舊沒有回應。

“找死！”

那匪徒順手操起繳獲的軍弩對準趙進扣動弩機。

結果與當日在鄉間小道，匪徒用四石大弩朝趙進射擊一樣。

弩箭被氣盾阻滯，不得寸進。

“嗯！好像是修真者！”

這個念頭剛浮上眾匪心頭，忽覺腳下傳來不間斷的抖動。

再看趙進，以尋常姿態站立著，一只手臂平舉，口中念出只有他本人可以聽見的法訣。

“草木有靈——戰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