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官學的場地上人山人海，那怕兵士們攔著也阻攔不住學子書生們的熱情。

因為今日新上任的上祿大夫將與官學學總進行辯戰，而且嵐北院長也會出席。

學子們紛紛討論著，都在猜誰能贏得這場辯戰，很多人還為此吵鬧打架起來。

風自在坐在最高處，一旁的學總王學章沖著風自在點頭哈腰。

“作為河中京官學的掌門人，王學章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風自在拍了拍學總瘦小的肩膀，這讓王學章頓時士氣大增，他挺胸抬頭望著風自在，向他深鞠一躬。

“院長放心，學生定不辱您的教誨，此次辯戰我定會贏過尹策”

“據我所知，尹勐可是教過他這些?。　憋L自在甩了甩袖子，他這句話讓王學章剛來的士氣明顯衰弱很多。

“尹勐大人確實是學界的泰斗，三十年前我曾輸給了尹勐大人，我不相信三十年后我還會輸給他的孫子”王學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腦袋有些蔫了下去。

“不管怎么說，盡力就好”風自在望著下面微笑著，宏大的聲音在河中京官學里面回蕩。

“各位今日辯戰，我將把西河劍給勝利的人，其余觀戰者，將獲得嵐北詩院學習一天的機會”風自在環望著，手上出現一把青色的劍刃，風自在隨手將它拋了出去，青劍直直的插在河中京官學廣場的正中間。

“院長永生！嵐北永昌！”學子們頓時又沸騰起來，他們不停的呼喊著。

嵐北詩院已經很久沒對外面的學子開放過了，據說里面賢師天才眾多，能在里面學習一天也是莫大的殊榮。

西河劍則是西河大陸的神圣之劍，這把劍由嵐北首位院長打造，地位與威能僅次于皇帝的佩劍清君側還有嵐北院長佩劍魂之雪。

這樣的賞賜，很難不讓人心動。

大門嘎吱著打開，風自在坐到了首座之上，王學章再度拱手后，走到了辯站臺之上。

尹策身著一襲白衣，眼神血紅，像極了殺人的面容。他的身后，孟小熙身著青綠色的繡裙頭戴金色的寶冠，光彩奪目，明媚動人。

王雨扶著宋闔走在后面，手持鑄黑鞭子的君凝左右環顧，她抬著尹策的肩膀，眼神冷漠。

他們的隊伍如同一支利箭刺入了敵軍大營，學子們紛紛后退知趣的讓出了通道。

“那個孟小熙公主長得真是好看??！”

“可惜了，就是已經和尹策有了婚約”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尹策吧”

“看著就不像善茬”

“真的很期待這個人能和王學章擦出什么火花”

四位河中京官學的老人坐在風自在下方，他們的目光自從尹策進門就沒有離開過他。

“真是尹勐的孫子啊”

“看著雙眼就是了”

“當年尹勐進來也是這個眼神”

“真像啊，很期待啊”

四位老人從最高處的書樓下來，在他們的眼神中，好像那個身著白衣的翩翩少年又一次拿著那把幻祭從大門口傲然走進。

君凝停在了臺下，她筆挺的站在下面，猶如一名訓練有素的軍士。

孟小熙與王雨，宋闔則坐在了前排的椅子上。

“這次過后，你一定要謝謝尹策”王雨抱著宋闔的肩膀說道。

“嗯”宋闔應了一句，隨后憂心忡忡的看著步履蹣跚登上臺的尹策。

“王學章！”王學章沖著尹策擺手致意，眼神里全是輕蔑與不屑。

“尹勐的孫子又如何，尹氏的后族又如何，昔日文華大夫的血脈早已斷盡”

“你尹策，一個戴城村的賤民！憑著院長的招撫在走到這里！”

吾有三千論斷！你！又有什么！

這是王學章內心的真實所想，他的想法也代表了很多在場學子的想法。

一個出身于小山村的人，又什么能耐讓河中京官學學總在這場辯戰中失敗呢。

這場辯戰，王學章贏定了！

“呵！”尹策已經徹底知道風自在的想法了，從初入河中京到現在，自己就如同棋子被別人擺弄。

曾經的幼稚與無知在這些事情面前早已經灰飛煙滅了。

現在的他，快接近真實的自己了，他不會再逃避和隱藏了。

他要用自己的實力，打破這強者籠罩的僵硬的世界！

“尹策！”尹策站在擂臺上說完，兩人面前出現了一張桌子，上面擺著一本藍色的大書還有一個竹筒。

機械運轉著，他們面前的擂臺凹陷下去，成了一個蓄滿水的水池。

王學章坐在桌前翻動了面前的藍色書頁。

王學章見尹策開始，他也開始翻動書頁看了起來。

“辯戰題目：神！”高處的司號官剛說完，巨大的白布從官學樓上垂了下來，草書書寫的神字刻繪在白布正中間。

“神！哈哈哈”王學章合上了面前的大書，拿起了竹筒里的竹簽扔向兩人中間的水池之中。

“《嵐北詩論》說，上古有山于極北，山有宮殿，殿中有神”王學章站起來滔滔不絕的講述著。

“嵐北二神是整個嵐北詩院的根基，有神才有了世界，有了世界才有西河王朝和其他國家，神是萬物主宰，神是亙古不滅的東西”

“不對！”尹策隨手將竹簽拋入了水池之中，他站立起來，看著王學章。

“神固然重要，可終究神只是虛無的東西”尹策對王學章的那些觀點表示特別不滿，剛才看他滔滔不絕的樣子，真像嵐北的一些神棍，讓他有些厭惡面前的這位學總。

“虛無？沒有神哪來你現在的一切！”王學章指著尹策，要不是學子們在場，他都準備破口大罵了。

“是啊，如果神真的存在，那為什么我們的王朝還沒有解決火疫”尹策看向四周“神存在的話，他應該就會解決火疫了吧，歸根結底，神只是人們內心的一種信仰，人們相信神的信仰，神就存在，人們不相信神的信仰，神就不存在”

尹策舉起藍色的大書直接扔進了水池里面，書掉進水池濺起陣陣水花。

“你是在褻瀆書！”王學章大拍桌子，他沖著尹策吼道。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神！”

“那你就真的懂了？你見過神嗎？你所了解的神不過只是書中記載的，而書中記載的又有幾分是真的呢？”

尹策雙手撐著桌子盯著外面的王學章，臺下學子紛紛叫好。

“他真的成長了”宋闔注視著尹策的樣子，欣慰的點點頭。

“這真的是他嗎？”孟小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皇看上的人果然沒有錯”孟小熙相信臺上的那個人會帶給她幸福和未來了，從這一刻起，她正式認定了臺上那個人是她的未婚夫。

“院長！你看看這瀆神的人啊！”王學章懇求的看著風自在。

“繼續！”風自在沒有理會王學章那句話潛在的意思，他現在內心很高興，因為他找到了與他觀點相一致的人了。

“辯戰，之所以稱為辯戰，就是不論立場，只管用自己的觀點說服對方與在場的人”觀戰的鶴發老人開口說話了，他是西河王朝首屈一指的大家，也是河中京官學一直以此為脊柱的大師———孟首經。

見孟首經說話了，在場的其余三位老人也沒有其他觀點，畢竟他們三人從來都是聽孟首經的。

“火疫之下，是神對世間的審判，不是說神不會降臨，神一直在天上看著這一切”王學章指著天空說道?！胺补庵?，天空之所在，神必所在”

“所以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狗屁”尹策對王學章反唇相譏，他是徹底看不慣王學章那副樣子了。

“虧你還是學總，你平時就是這樣教學生的嗎？如果是這樣還真是誤人子弟啊”

尹策投下了自己的第二支竹簽，此時竹筒里還剩最后兩簽，意味著他還有兩次發言說服眾人的機會。

“一個神棍說的話，誰能信呢？如果火疫真是神對世間的審判的話，神的眼睛是瞎了吧”

尹策想起了戴城村的人了，那些對他特別好的老人，還有經常跟著他一起去玩的小孩，去坡上打獵回來時常分他獵物還有地瓜的中年人。

自從爺爺走了以后，就是他們一直在照顧著尹策，他們甚至把最后生的希望都留給了自己。

直到宋闔來到戴城村，他跟著宋闔走了，村子燒了，他來到了河中京，看到了這些。

“我現在是一個緬懷他們的地方都沒了，有時候我挺沒心沒肺的，我覺得很多都是我應得的”

“那有那么多應得的啊，說是跟著神走，其實是跟著我自己的內心走啊，神這種東西，真的有，真的是審判的話，它真的在天上看著的話，為什么它就不肯饒過那些無辜的人，為什么它就不肯向世人表明一下它的存在呢？”

尹策望向天空，白云朵朵，一切如常，他將整個竹筒掃落進水池之中。

“學術辯戰哪有這樣辯戰的，說的都是神明宗教，聊的是國家大義，從來不關心別人生活得如何，從來不關心除了這一切以外的東西，如果沒有人信，那么輸就輸，每個人都可以做自己的神明！因為只要內心有屬于自己的信仰，每個人都能成為神！”

尹策說完便走下臺，他是一刻也不想呆在這里了，而學子們都攔住了他。

“有道理啊，兄弟，你這話我得記下來”有些學子當場拿起筆和紙要尹策給他們留下名字。

就剛才尹策那些話，直接說出了他們內心的想法。

真的有神的話，確實為啥火疫到現在都還沒有解決。

從來就不信那些，信神所擁有的那些力量，說到底還是自己的信仰達到了一定程度。

王學章無力的跪在臺上，風自在搖搖頭宣布了辯戰結果。

青色的劍被侍者包好交到了尹策手中，尹策看了看那把劍，摸了一下上面的流水鳳凰紋章。

“喜歡嗎？”尹策把西河劍遞給孟小熙看。

“還行吧”孟小熙望著那上面的紋路“還挺好看的”

“那就給你了”尹策直接交到了孟小熙手里。

“啊這，你把它給我，確定嗎？”孟小熙有些不敢相信，她看著手里的西河劍，這把劍說啥也比他的幻祭好吧，尹策說給就給。

“我已經有配劍了，就不需要多的了”尹策說。

“那好，我收下了”孟小熙將西河劍別在了自己腰間，在她腰上掛著像極了一個大的配飾。

“尹策！”風自在叫住了準備離開的他。

“怎么，還有事嗎？院長”尹策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了高臺上的風自在。

“今日表現很好，總算有些年輕人的樣子了”風自在露出了微笑。

“希望你不要忘記昨天答應我的事情”

“放心，一定！”尹策說完繼續向前走，風自在看著尹策離去的背影，有些感覺不一樣了。

“院長，院長”王學章還在臺上跪著，他看見風自在將走，不禁情急慌張起來。

“廢物，之前敗給尹勐，如今他的孫子你也贏不了”風自在輕蔑地說道。

“從今往后，你就不是河中京的學總了，剛才你那些觀點引用尹策的話來說確實都是狗屁”風自在手抬起，王學章立刻從臺上升到了空中。

“你究竟是書讀傻了，還是本來就那么迂腐”風自在轉動著手，王學章掙扎著沒了氣息。

“也罷了”孟首經看著王學章的尸體從空中落進水池之中，心里升起悲憫之心。

“院長，還是少些殺戮為好”

“你不懂啊，孟老”風自在背過手。

“我們這種人，名義上是神是信徒，實際上就是為了讓別人不再能傷害自己，殺戮，是給他們的警告”風自在捏緊拳頭。

“讓他們感受到了恐懼，從而就會臣服”

“可終究不是長久之策啊”孟首經起身離去。

“院長您到了孤穹還是沒有悟出一些事情啊”

“是啊，我要是悟出來了，我就不至于卡在最后的階段了”風自在望著冷清起來的官學廣場，剛才人聲鼎沸，現在冷冷清清。

“終是進爵時，門檻踏破，萬人進屋，退爵時，房可織網，門可羅雀”風自在拾起廣場內的一片枯黃的楓葉。

我本就是很多年前就該死的人了，世上本就不該有風自在這個院長，都是我的不甘心將我推到了這里。

風自在小心翼翼的把楓葉塞到了袖子之中，他最后望了一眼王學章的尸體，藍瑩色的火焰從他身上迸發了出來。

他回頭向著門外走著，影子在他后面拖出了長長的斜杠，搖曳著，晃動著，他如同孤獨的流浪者，腳步聲在院內踏踏作響。

院內有楓，踏聲而入，昨日往事猶在，今日皆盡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