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微笑道：“看錯是不可能看錯的，我別的本事沒有，看人卻基本差不離，不接受反駁。你若否認也由得你，我就把我這看法說給施恩聽聽，接下來，我就不管你了，誰讓你不和我說實話？”

王璐璐急忙離開座位跪地道：“衙內饒命……賤妾承認，看到小管營被毆時，確有解氣之感。”

“為什么呢？”

高俊先拉她起來，又試著問：“他禍害過你？”

王璐璐也不知他所謂的禍害是何意，幽幽的道：“其實像賤妾這樣的風塵女子，也談不上被誰禍害。只是于這世間，過得一天算一天。”

“只因這快活林地處官道樞紐，來往商客眾多，長久以來形成了集市，于是開店設攤討生活的人越來越多，又形成了口碑，更吸引來了更多的商客歇腳。”

“眼見生意好做，妾身這樣的風塵女子便也了快活林賣唱，因為這里相對單純，商旅人士關系不復雜還多金，打賞客氣，錢好賺。”

聽到這里，高俊介入問：“小攤小販自是沒人管，但若形成諸如這樣的規模，每日數千人往來歇腳，其所產生的財稅、尤其酒稅，已堪比三分之一個縣城，卻為何不見財稅節級駐扎核稅？”

高俊說的是大宋常例，類似這樣規模的集鎮，官府定會派駐一個或幾個“稅務員”常駐，至于財稅節級是否清廉、又能發揮多少作用是另外一話題。反正一定會有這編制。

如果涉及的錢更多，或者市集還有其他重要產業諸如銅礦（造錢作坊）之類時，除了“稅務派出所”外，也會同時有廂軍編的弓手隊駐防。而這只弓手的領隊，其實就是水滸里小李廣花榮那個角色。

王璐璐搖頭道：“稅務的事妾身就不知了，只曉得最初傳言要于‘下年’開始核稅，最后卻不了了之，反倒是來了個施恩，用牢城營的免費勞動力，大肆把這里擴建了一番，并由施恩經營這間最大的酒樓，兼釀酒。”

“在這釀酒？”高俊眉頭大皺。

大宋的酒是官府專營，售賣需要酒引（指標），至于釀酒就更復雜了。

任何社會都有鋌而走險的人，小規模的私酒不奇怪，甚至很常見，不作為的大宋官府也懶得管太嚴。

但類似這種大型酒樓酒場卻不同，沒特別硬的關系，釀私酒基本都要出事。

譬如大東京城的樊樓為什么牛？

其實它相比其他大酒樓，樊樓唯一厲害的就是有資格釀酒，屬于壟斷經營，其他酒樓賣的酒要找樊樓進貨。

而眾所周知，官府批的那點“酒引”實在太少，肯定不夠賣。

對酒樓而言，沒酒就沒生意。

于是指標之外，能額外拿到多少酒，就看各家的能耐了。

有資格釀酒且批發的樊樓，近乎掌握了東京娛樂圈的壟斷性資源，指標外它多給誰家多少酒，這有很大操作余地，也是大家趨之若鶩的。

也就是這緣故，東京大娛樂圈內許多排名靠前的酒樓，背后一定都能耐較大的股東。譬如紅樓如果不是有高太尉做大股東，必然要被樊樓穿小鞋，若拿不到足夠的酒，生意自然就下來了。

王璐璐又接著道：“小管營除了于此釀酒外，更派了不少牢城賊配軍、去毆打附近村鎮縣份的私酒販子，最后定下規矩：只許快活林的酒樓從這里進酒貨，但凡查到從其他地方進私酒的，砸了其場子。”

書里是什么情況老實說高俊也很模糊，完全記不得了。

不過聽到此處有點玄了啊，這施恩簡直是個有官子弟外衣的黑社會頭子？

王璐璐低聲道：“其實不止是酒，包括肉也要施恩指定供應。但凡來自孟州屠夫幫肉檔的肉都禁止，哦，說起那蔣忠，就是屠夫幫的大當家。”

“除了肉，但凡快活林這地方的商鋪，中轉貨行，賭場當鋪，反正各種店面都要繳給施家常例錢。就連賤妾這樣流動著賣唱的風塵女子，也必須繳納保護費給他，否則禁止妾身在這里賣唱。”

“這些年下來，有些人不愿意給錢，所以沖突時有發生。不過除了蔣忠始終不服也不怕施恩外，其余人，走的走慫的慫，都被施恩手下的坐牢配軍給打服了。這就是快活林的現狀。”

她最后總結道。

高俊喃喃自語：“難怪，不止是你，老蔣捶施恩時，這看似惡劣的搶酒樓行徑，竟沒在這人流眾多的地方掀起波瀾，沒人‘打抱不平’。相反有不少人像你一般有解氣的神色。”

王璐璐又再次道：“還請衙內為賤妾保守秘密，千萬不能說是妾身透露的？”

高俊想了想道：“專門說千萬別透露時通常是個笑話，這往往意味著施恩很快就會知道。而照你說來他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并不需要落實，只要懷疑你說了對他不利的，他就可以收拾你不是嗎？”

王璐璐嚇得臉色大變：“那便請教衙內，如何才能讓妾身安穩？”

高俊擺手道：“別想我會帶你走的。少爺我長這么帥，命又好，天下如此多的妹子想被我帶走，帶得了嗎？”

“……”

王璐璐實在不太會和這家伙對話了。

高俊又道：“這樣吧，既然瞞不住那就大方些，你離開我房間后就主動去找施恩，告訴他我已經過問了這些事。”

“那，那接下來呢？”她還是無比擔心。

高俊道：“他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意思是你算我的人，放心他總體是個求財的人，會很懂事，否則，他沒能力把這里盤那么紅火。”

“嗯，謝謝衙內了。”

王璐璐終于略放心了些，又臉紅的偷看了高俊兩眼。

“去吧，往后自己小心些，若實在不行換個地方，嗯，雖然我也說不好天下什么地方會更好。熬吧，熬到少爺我做宰相那天，興許這天下就變了呢。”

高俊主動開門送她出去：“保護好自己，你就能看到我大放異彩的那天，看到的時候，證明你的生活已經發生了質的改變。”

“真的不要賤妾伺候衙內嗎？”

她根本聽不懂此大少爺在嘮叨什么，只在門口墨跡著，還是想著萬一他心一軟或者腳一軟的話，那就作為他的小妾跟著混了。

“快滾。”

高俊過河拆橋的樣子關上了門。

然后，守在門口的高小果照常例打賞了王璐璐銅錢作為聊天費，至于數額，小姑娘是專門去問了差巴那臭流氓“這情形要給多少”。

然鵝就連小姑娘這么摳門的人，這次也算是上當了，因為差巴說的錢數，乃是“包1夜”的，而不是聊天唱曲的……

次天一早繼續趕路往孟州城。

到達城外五里為限后，軍伍不得入城，由這只隊伍的主將陸謙率領著在郊外扎營。

然后由蔣門神麾下的十幾打手，楊志及差巴、小姑娘等人護著高小衙內進孟州城。

到達城門處，只見頗具氣勢的都監張蒙方已領著一群人等候迎接。

“哈哈哈，曹家衙內辛苦，小將張蒙方給您見禮，這邊已在鴛鴦樓備下酒水，只等衙內到場便開出來享用。”

老張一副“熟人”樣子走上來，豪爽的摟著小高肩就往城里去。

這熱情得讓高俊有些起雞皮疙瘩，哪想到“曹賊”家也會有這么大排面，是始料不及的。

說起來曹信這家伙依靠對高小衙內“溜須拍馬”、而出任了北京駐泊司代理都統制，級別的確是不小了，約莫相當于后世的野戰集團軍指揮官。

當然曹信級別雖牛，卻和張蒙方不相同屬。

所以很會觀人的高俊覺著，這家伙得情緒表現，多半是有事求助于禁軍系的曹大將軍了。

與此同時現場沒別的主要人物了。

書中張團練和張都監是兩人，然而現在就小高所見乃是同一個人。所謂的張團練就是張都監，“團練使”是他的軍銜，基本上等同于后世的校官概念。是軍銜而不是職務。

而防御使銜，基本等同于后世將軍銜。至于節度使，就可以看做元帥銜。

當朝的話，現在有兩人“建節”。分別是童貫和高俅。

童貫現在也有樞密副使銜，不過因其是常年在外帶兵的大將，一般人喊他“童節帥”。

至于高俅，級別和老童一樣，不過因為在京中處理頭部軍政事宜，一般就人喊他“高太尉”。

而孟州都監，才是張蒙方的差遣（職務），算孟州廂軍副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