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釀給樂蕾連發幾條信息都石沉大海,毫無疑問,這個不著調的創世神就是為了讓他緊張一下,看他的笑話,才發來這么一條信息。
樂蕾看笑話的目的達成了。
陳釀把自己塞到電腦前足足一天,腦子里亂糟糟的總是想東想西,根本沒讓畢業設計增加哪怕一行字,一張圖,等到傍晚夕陽低垂之時,肚子咕嚕嚕叫喚起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沒吃中午飯。
對了,我已經不用繼續餓著了。
苦笑一聲,陳釀簡單算了算自己的錢包,因為某個神秘組織的關系,他的存款已經突破五千大關,于情于理都該吃頓好的慶祝一下。在網上搜了半天,他盯上了一家剛剛開業不久的自助餐,原價128元,團購78元大酬賓,還附送20元下次再來代金券。
對于一個餓了十六天的野獸來說,自助餐的大門與天堂無異。
然而,手機仿佛知道他準備去胡吃海塞似的,在這個時候嗡地震動起來。
創世女神你丫沒完了是不?
氣鼓鼓地抄起手機,彈出來的微信頭像是個眼睛很大的歐洲男性人頭黑白照片。
發來微信的是常月賞。
她的微信頭像是英國國王喬治六世年輕時候的照片,這位國王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溫莎公爵的弟弟,也是歷史上著名的口吃國王。
常月賞用這個國王的照片當微信頭像,原因不言而喻。
“一會兒有空嗎?我想去買點旅游用的東西,晚上請你吃飯。”
得益于現代科技,班長能夠通過電波進行正常交流。
陳釀的臉色有點難看,早晨與創世女神的對談言猶在耳。
如果是平時,女同學約自己出門吃飯逛街,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現在,他必須懷疑這背后是否有樂蕾在推波助瀾。
貪婪島給的三千多塊錢可還沒捂熱乎呢,其中有三分之一還得是樂蕾的功勞。
“旅游不用帶什么東西吧?帶好充電器就完了。”
他發了條信息,為回絕做鋪墊。
“我沒有泳衣。”
常月賞發來的信息讓陳釀的腦子瞬間放空,隨后就被大量香艷的劇情占了個滿滿當當。
美人計?
樂蕾女神大人待我不薄!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陳釀故意問道:“泳衣什么的還是跟其他女生一起買吧?”
“我沒有能跟著一起去買泳衣的女性朋友。”
——
十五分鐘后,陳釀站在了公園門口,那顆被五菱宏光蹭過的大理石圓球旁邊。
春末微冷的風吹過他發熱的腦門,他立刻清醒了。
不對!
常月賞是故意用“泳裝”這個詞誘我上鉤的!
她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幫她跟銷售員打交道!
常月賞并非像喬治六世一樣是口吃,也不能認為是社交恐懼癥,否則她絕對做不出跟頭頭當面鑼對面鼓爭奪班長職位的事,更別說四年來把班里的大小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
只存在于陳釀記憶中的那位禿頭胖子班導老劉,更是見識到常月賞的能耐后,很不負責任地把班級大小事務都扔給了她。
她只是極端的不擅長與人面對面用語言交流。
甚至還有“面對面”這個限定條件,發信息打電話都沒問題。
如果在便利店買東西還好,但在實體店買衣服鞋子等需要試穿或者換號的東西,跟銷售員打交道就十分麻煩了。
陳釀能想到的兩個辦法,其一是裝啞巴,用肢體語言或者手機打字解決交流問題。其二,就是找個能理解她意思的親朋好友代為交流。
然而常月賞在班里的朋友很少,特別是同性朋友。
常月賞對著人說不出話來的樣子,自然讓班里雄心荷爾蒙爆棚的男生們一個賽一個的調動自己的主觀能動性,擁護常月賞的領導。但女生的情況就比較復雜了,感同身受者有,陰陽怪氣者也有。
也難怪她沒辦法跟同宿舍的人相處好,任誰對這個一言不發,幾乎只能通過肢體語言或者手機交流,但幾乎控制著全班男生的女人,都很難生出好感。
所以,四年來,在這座陌生的城市中,她的確沒有能一起出門逛街的女性朋友。
男性朋友倒是不少,班里隨便點個名,別說請吃飯,那群牲口倒貼錢都愿意,只不過第二天班里會產生什么流言蜚語,就不是當事人所能控制的了。
因此,較為安全的人選,只能是202宿舍里那幾個絕對沒人敢傳緋聞的神經病。
陳釀掰著指頭開始數。
頭頭骨子里是個好人,可帶出門很容易被人報警當成欺男霸女的強奸犯。
桃桃人高馬大玉樹臨風,幾乎是個完美男伴,不過很難保證這次帶他出門,以后會不會被他纏上。
那么,唯二的選擇就是我和老好人溜溜。
可她什么不選溜溜而是選我呢?
明顯溜溜更好說話吧?
就算常月賞把他賣了,他都愿意幫忙數錢。
難道這這真的是樂蕾的糖衣炮彈?
沒過幾分鐘,常月賞出現在馬路對面,紅燈轉綠,她一路小跑地過馬路,離著很遠就揮舞著手臂向陳釀打招呼。
飛奔而來的少女戴著卡其色的漁夫帽,穿著一身白色亞麻布連衣裙,套著灰色亞麻布長袖衫,
傍晚低垂的夕陽泡進樓宇之中,從鋼鐵叢林的縫隙中透出的柔和橙色光芒照耀在常月賞身后,為她鍍上了一層黃昏女神般暗淡而溫馨的光亮。
這光亮讓人忍不住想象到這一幅畫面——晚上洗了個暖烘烘的熱水澡后,躺進厚厚的被窩里,閉上眼睛靠在枕邊人的腰側,等她玩完手機關燈睡覺時的靜謐一刻。
在這一瞬間,陳釀有一種被雷電擊中的錯覺。
去他娘的創世女神,被長成這樣的糖衣炮彈炸死,我認了。
常月賞啪啪啪地小跑到陳釀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住嘴巴,微微彎腰表示歉意。
陳釀支支吾吾地說:“我——我也是剛到。”
常月賞點點頭,張開嘴巴,花了幾秒鐘才蹦出一個音節:“......走?”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很軟,像一支羽毛上的一縷絨毛劃過耳畔。
陳釀舔了舔嘴唇,猛喘幾口氣壓下突突亂跳的心臟后才能正常說話:“晚上吃自助餐怎么樣?我找到一家剛開業不久的,就在商業街,有團購。”
常月賞的漁夫帽上下點了點。
“那行,打車走吧,今天賺了一筆,能奢侈點兒。”
十幾分鐘后,網約車停在城里最大的商業街街口,兩人走下車,常月賞翻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再稍稍轉過身子向后瞥了一眼。
陳釀好奇地問道:“你在等人?”
常月賞先是搖搖頭,接著輕輕點頭,隨后一擺手,表示不用在意。
她拽了一下陳釀的袖子,指向不遠處的大型連鎖超市,示意去那里買東西。
超市門前寬敞的停車場上,一輛紅色的法拉利吸引著周圍人艷羨的目光,不少人掏出手機啪啪啪地拍照,閃光燈不停閃耀。
不會這么巧吧?
陳釀遠遠地看了一眼,頂在車頭的車牌,好像真的是上午跟他有兩面之緣的那一張。
原來神秘組織的人也會去超市買東西?
咂咂嘴,陳釀緊走兩步想要快點兒離開這里。
畢竟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差點跟另一個人合謀宰了這輛超級跑車的車主,隨后又意外地坑了他一把。
常月賞反而放緩了腳步,壓低帽子偷偷打量著那輛紅色跑車,眼睛里盡是驚艷之色。
陳釀偷笑道:“法拉利超級跑車,得有幾百萬吧?”
“s......sf......90。”
陳釀一愣:“啥?”
常月賞曲起手指,指了指那輛跑車:“型......號是,法拉利,sf90 Stradale。”
不知怎么著,陳釀有一種輸掉了某種東西的落敗感。
她怎么這么懂?
常月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話的聲音變得大了一些:“它的,車頭設計,源自F8,但是......咕嚕......比F8少了一些攻擊性,我......我很喜歡。”
F8?攻擊性?
是戰斗機還是什么?
陳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常月賞出人意料地很熟悉超級跑車。
“那我們走進點兒看看?”
雖說是看看,但陳釀已經打定主意多等一會兒,能把隱秘管理局的那兩人等到的話,就拜托他們讓常月賞進車里看看,甚至是帶著她溜一圈兒。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希望他們能有這樣的肚量。
常月賞搖搖頭,用剛才說完那番話后剩下的勇氣,擠出一句:“不早了,買東西去吧。”
“哦。”
陳釀聳聳肩,不跟那倆人打照面也好。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奧迪A6像故意堵路似的停在兩人面前,車門打開,走下三個年輕女孩。
是常月賞的室友,是陳釀的同班同學,是在情理之中必然會遇到的人。
一看到她們,陳釀全明白了。
這群人出門買東西還玩拉幫結派呢?
常月賞扯了一下陳釀的袖子,滿懷歉意地小聲嗚咽道:“對,對不起。”
陳釀又明白了。
常月賞氣不過同宿舍的人出門買東西,故意把她排除在外。
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也有朋友能出門一起買東西,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面對這種情況,依舊能夠游刃有余。她選擇在同樣的時間,來到同樣的地點逛街。
這就是為什么要拜托我而不是溜溜陪她出門。
就以溜溜那圣母瑪利亞的性格,根本應付不了這種暗流涌動的狀況。
嗯,所以在常月賞眼里,我擅長撕逼?
我承認有的時候我嘴巴有點兒毒。
奧迪A6駕駛席的車窗滑了下去,一個把長頭發扎成小辮,一副憂郁藝術家派頭的社會人探出腦袋,對那三個女孩中站在最前面的說:“朱玉,這是你們同學?你們先等會兒,我去停車。”
朱玉立刻甜甜地笑道:“好勒,周哥,你可快點回來啊?外面挺冷的。”
“嘿。”
周哥搖搖頭,一踩油門往前挪了幾個車位開始倒車入庫。
見周哥走遠,朱玉的笑臉像大樓垮塌似的消失不見,她調門揚起八度,尖著嗓子對常月賞說:“誒呦,要知道你也出來買東西,我們就叫你一起來了,你見我們出門也不說一聲。”
常月賞張開嘴巴,氣流在口腔中滾動著,可就是無法震動聲帶,發出哪怕一丁點聲音。
陳釀單手插兜,裝作沒搞清楚情況的樣子,很老實地說道:“哦,不是,我早晨跟她說旅游的事的時候,就約好晚上出來遛彎兒了。”
一句話把整件事扭曲成了常月賞不帶你們一起玩兒,而不是你們故意冷落常月賞。
被反將一軍的朱玉半晌說不出話來,還是另外一個女同學出來打了圓場:
“朱玉你看這就是你不對了,非要提前下車跟班長和九九打招呼,是吧?九九?我們一會兒各逛各的,肯定不打擾你們,嘿嘿。”
這時,社會人周哥甩著車鑰匙走過來:“分開逛有什么意思?人多了才熱鬧。朱玉,叫上你的小同學一起來唄?我開車著不能喝酒,正好讓這個男同學跟你們一起喝幾杯。”
陳釀瞄了一眼周哥,不知道是故意裝傻,還是沒看出來這四個女生就差上演全武行,來一出三英戰月賞了。
緊接著,他就注意到周哥的眼睛轉了過來,盯著他看。
好家伙,要么你是個gay,要么你是準備拿我祭旗,準備踩著我顯擺一波你能是不?
陳釀微微一笑:“要不這樣吧,周哥?”
周哥滿意地點點頭,表示你小子很上道。
“咱們還是分開逛,等差不多了,咱們找個地方集合,一起去吃飯?”
周哥看看陳釀,又看看常月賞,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也行,也行。那就定在七點,還是在這兒集合?”
陳釀連連點頭,生怕周哥反悔:“那晚上就麻煩周哥破費了,我吃的可是多。”
“那你還能把飯店吃沒了?那就這么定了,七點在這兒集合。”
“好嘞!”
陳釀一揉肚子,暗自感嘆,我也想知道餓了十六天的餓死鬼,究竟能吃多少。